第44章 钢锯与玫瑰(2/2)

“我去下洗手间。” 李建军拿着奖杯溜出食堂,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过宿舍楼拐角,看见春杏手里拿着一张陕北窗花剪纸,“福” 字的边角卷起一点点。陈秀兰从另一侧走来,手里拿着本《电子基础》,看见李建军时停住脚步,把书往身后藏了藏。

“建军哥。” 春杏有点脸红地叫他,手里的窗花剪得歪歪扭扭,“俺想着贴在你宿舍,沾沾喜气。” 她的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 —— 是他上次在百货大楼看见的那支英雄牌,要十五块八,抵她半天工资。李建军认得那支笔,上次老乡会上,春杏说要学记账,他随口提了句这种笔好用。

他把奖杯放在石桌上,刚要说话,陈秀兰突然走上前,把《电子基础》递过来:“李大哥,上次你说的那个三极管放大电路,我还是没看懂。” 书的扉页上写着她的名字,字迹娟秀,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电路图,显然是认真琢磨过的。

春杏见状,把窗花往李建军手里一塞:“俺先回去了,俺娘让俺给你带的小米还在宿舍。” 她转身时,衣角扫过石桌,带倒了装酸梅汤的搪瓷碗,褐色的汤汁在地上漫开,像条蜿蜒的小溪。

李建军捡起碗,陈秀兰已经翻开书指着某页:“你看这里的参数计算,是不是该用基极电流乘以放大倍数?”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书页上,把她的手指照得很清晰,指甲缝里还沾着玩具厂的荧光粉,在纸上留下淡淡的蓝痕。

他接过书讲解时,那朵红玫瑰从口袋滑落,掉在陈秀兰脚边。她弯腰捡起,指尖碰到花瓣时轻轻一颤,把花递回来:“这花挺好看的,配你的奖杯。” 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像风吹过陕北的糜子地。

回到食堂时,李建军把玫瑰插进空饮料瓶里。水珠顺着花茎往下滴,在桌面上积成小小的水洼。美国总监拍着他的肩膀,金表链再次晃过他的眼前,这次他看清了表壳内侧刻着的字:“1984,new york”。原来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段回不去的时光。

深夜的宿舍楼道,他把那套工具套装小心翼翼地放进木箱。春杏的窗花、陈秀兰的书、三娃的螺丝刀,还有那枚编号 “007” 的工牌,都被他仔细地摆在工具箱上。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给这些物件镀上了一层银辉,像在诉说着一个个关于奋斗与牵挂的故事。

李建军突然想起老家的山。小时候他总觉得山很高,高得能摸到月亮,可来了深圳才知道,人心里的山更高。他摸出春杏送的钢笔,在奖杯底座刻下三个字:“再努力”。刻痕里渗进了他的指纹,像把钥匙,要打开未来的门。

宿舍楼顶的夜枭又叫了一声,凄厉得像谁在唱歌。李建军知道,这个夜晚过后,明天的太阳依旧会升起,他依旧要拿着工具,在这座城市里打拼。但他心里清楚,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 那枚第三名的奖杯,那方绣着字的帕子,还有那朵带着水珠的红玫瑰,都在告诉他,在这座钢筋水泥的城市里,除了技术,还有些更珍贵的东西,值得他去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