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焊枪惊魂(2/2)

暴雨不知何时开始敲打着车间的玻璃窗。王工用红笔在图纸上圈出 “emergency recovery procedure”,笔尖划过 “step 3: check vacuum pressure” 时突然停住:“当年我在高雄修机器,也按错过急停,老板扣了我三个月奖金。” 他的台湾腔里突然多了些沙砾感,像被风吹过的河滩。李建军注意到对方无名指上的戒痕,比周围的皮肤白了半截,像枚褪色的勋章。

李建军蹲在焊机旁,用三娃送的旧万用表检测电路。雨势越来越大,某块玻璃窗被狂风撞碎,雨水混着玻璃碴溅在控制面板上。他下意识地扑过去护住操作屏,后背被碎玻璃划出几道血痕,与工牌上的 “engineer” 烫金字形成刺目的对比。血珠滴在万用表的表盘上,晕开了指针指向的 “0Ω” 刻度,像朵骤然绽放的红梅。

“地线松动导致误触发。” 王工举着手电筒,光束照亮了接线端子上的铜绿,“就像你们老家的水渠,淤泥堵了就会溃堤。” 李建军突然想起父亲修水渠时的样子,粗糙的手掌抚过裂缝的动作,与他此刻拧紧螺丝的手势重叠在一起。父亲总说 “水要顺道走,活要按规矩来”,原来技术的道理,和种地的学问并无二致。

雷声炸响的瞬间,焊机突然重启。机械臂复位的动作精准得像钟表齿轮,李建军的影子被焊枪的红光钉在墙上,与窗外闪电的影子交织成奇异的图腾。王工拍着他的后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血痕渗进来:“记住,技术容不得半点侥幸,就像种地不能等天上掉馅饼。” 他的袖口露出半截烫伤疤痕,形状像片蜷缩的枫叶。

深夜的车间只剩下他们两人。李建军用酒精棉擦拭伤口时,发现王工的工牌背面贴着张全家福,穿校服的少年举着奖杯,背景里的高雄夜市闪烁着熟悉的霓虹。“我儿子总问,爸爸当年为什么要去修机器。” 台湾籍工程师突然说,把杯热奶茶塞进他手里,“我告诉他,机器和人一样,都需要用心待。” 奶茶的甜香混着松香水的味道,在空气中酿成奇异的酒。

雨停时,天边泛起鱼肚白。李建军把照片塞回手册夹层,发现王工在照片背面写着 “1978 年于高雄”。晨光透过破碎的玻璃窗,在 “engineer” 的工牌上投下斑斓的光斑,他突然明白,那些看似冰冷的机器背后,都藏着相似的挣扎与坚守。口袋里的旧电阻硌着腰侧,像块温热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发颤。

走出车间时,清洁工正在清扫满地的玻璃碴。李建军的工装裤沾着干涸的血迹,与晨光中的尘埃共舞。远处的早点摊飘来油条的香气,某根油条从竹筐滑落,在地面滚动的轨迹,像极了他刚修好的焊机运行时的波形图 —— 曲折,却始终向前。他摸出工牌,发现昨夜被汗水浸透的 “007” 编号,此刻正泛着温润的光,像块被岁月磨亮的璞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