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电影院的爆米花(1/2)

1987 年深圳的夏日,蝉鸣像被晒化的糖丝,粘稠地缠绕在梧桐枝叶间。技术科办公室里,吊扇转动时带起的风都带着焊锡的温热气息。李建军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刻着 “王工” 字样的旧眼镜,突然用铅笔尾端轻叩邻桌老张的铁皮桌沿 —— 桌沿上还留着去年检修示波器时不慎烫出的圆形焦痕。

“老张,周末工人文化宫的《英雄本色》,算我一个吧。” 他的声音压得略低,却难掩眼底的光亮,“听说周润发穿风衣的镜头,连香港来的技术员都夸‘型到爆’。” 隔壁车间的冲床恰在此时轰鸣,震得窗台上的搪瓷缸子叮当作响,他却像未察觉般,用铅笔在电路图空白处勾勒出风衣的轮廓,笔尖将纸张戳出细密的毛边。

老张往嘴里丢了颗话梅,含糊笑道:“你这陕北娃还惦记着港星呢?上月借你的《大众电影》没少翻吧。” 李建军赧然一笑,悄悄从抽屉深处摸出电影票根 —— 那是他用三个夜班的调休单,好说歹说才从食堂陈师傅那里换来的,票面上 “深圳剧院” 的烫金字在阳光下泛着薄脆的光,像一块舍不得含化的水果糖。

周六傍晚,李建军在宿舍斑驳的镜子前系紧藏青衬衫的最后一颗纽扣。这件衬衫他用肥皂搓洗了三遍,领口仍带着硬挺的浆感,特意从华强北买的金属领夹别在领口,菱形纹路被他擦得能映出人影。他对着镜子调整领夹角度,胳膊不慎撞到身后的铁皮柜,柜门上邓丽君的海报被震得轻颤,美人眼尾的泪痣仿佛也在微动。

走出宿舍楼时,暮色正给梧桐叶镀上金边。同行的技术员们穿着的确良衬衫,裤线熨得笔挺。东门方向的灯光渐次亮起,国营百货商店外悬挂的长条形灯箱,“深圳百货” 四个宋体字在暮色中泛着暖黄,灯箱边缘的金属支架还带着白天晒出的余温。

路过饮食店时,门口的玻璃柜里陈列着搪瓷盆装的凉拌海蜇,柜台后穿白大褂的阿姨正用竹筷敲打铝锅:“小伙子,来碗绿豆沙?刚熬好的。” 李建军咽了咽口水,手在裤兜里攥了攥那十块钱 —— 那是他半个月的伙食结余。老张见状拍了拍他的肩:“别看了,文化宫门口就有卖爆米花的。”

工人文化宫门前已聚了些人,墙上的电影海报是手绘的,周润发持枪的形象被画得英气勃发,背景用金粉勾勒出枪火效果。李建军随着人流进场,帆布座椅上还残留着白天放映场次的余温,空气中弥漫着地板蜡和旧木料的味道。老张从小卖部买了两包爆米花,牛皮纸包装上印着 “深圳食品厂监制” 的字样,奶油香气混着纸张的油墨味,让他想起老家过年时才能吃到的奶糖块。

银幕亮起时,全场瞬间安静下来。当周润发饰演的小马哥穿着长风衣出现在镜头里,李建军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下意识地攥紧了爆米花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邻座有年轻人用粤语低声议论 “呢个风衣真系型”,他听懂了 “风衣” 两个字,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看到小马哥说出 “我等了三年,就是要等一个机会” 时,他嘴唇微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将这句台词混着陕北口音默念了一遍,掌心已沁出薄汗。

散场时,人群秩序井然地走出影院。李建军捏着空了的爆米花袋,舍不得扔掉,将其仔细折好塞进裤兜。门口的小摊还在卖糖水,白炽灯下,穿蓝布围裙的阿姨用铝勺搅动着玻璃缸里的绿豆沙,勺柄碰撞发出清越的声响。他望着街对面照相馆的橱窗,里面陈列着穿着西装革履的结婚照,背景是手绘的深圳街景,突然觉得手里的爆米花袋重量不轻 —— 那是他对另一种生活的模糊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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