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工牌上的名字(1/2)

晨雾裹着焊锡的余温在车间弥漫时,李建军正用放大镜观察电路板焊点。第七次拆解故障元件时,镊子尖突然触到一丝极细的裂痕 —— 在显微镜下,那道位于焊盘边缘的缝隙如同黄土高原上的地裂,正是导致流水线连续两周虚接的元凶。他猛地直起腰,后腰传来针扎般的刺痛,这才发现自己已在工作台前蹲了四个小时。

“李建军!到技术科报到!” 人事科的文员抱着一摞档案夹,高跟鞋在水磨石地面敲出清脆的节奏。周围工友的目光像焊锡丝般黏在他后背,他听见有人低声议论:“那个北佬真解决了虚接?”“听说他把报废板堆成了小山……” 工装裤口袋里的故障元件还带着体温,他攥紧那片藏着秘密的电路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技术科办公室的中央空调发出嗡嗡低鸣,与车间的轰鸣形成诡异的共振。李建军站在门口,工装裤膝盖处的水泥渍尚未洗净,在铺着化纤地毯的地面投下灰扑扑的影子。主任将一个蓝色塑料工牌推过办公桌时,阳光正透过百叶窗,在 “技术员” 三个烫金字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

“编号 007,以后归张工带。” 主任的钢笔在调动文件上划出沙沙声响。李建军的手指触到工牌边缘时,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工地扛水泥,粗糙的麻绳在掌心勒出的血痕。塑料壳里嵌着的一寸照片微微泛黄,背景是老家剥落的黄土墙,十七岁的自己穿着打补丁的蓝布褂,领口别着母亲用碎布缝的假领,眼神却像此刻一样,执拗地望向镜头外的远方。

“明天参加工艺评审会,别迟到。” 张工是个戴金丝眼镜的本地工程师,说话时习惯用钢笔轻点桌面。李建军退出办公室时,工牌在胸前轻轻晃动,蓝色的塑料壳映出走廊天花板的白炽灯,恍若一场尚未清醒的梦 —— 三个月前,他还在工棚的破镜子前,对着水泥渍斑斑的工装苦笑,如今却要以 “技术员” 的身份,走进那间挂着 “技术机密 闲人免进” 的会议室。

评审会的长桌擦得能映出人影,李建军刻意坐在角落,却仍感觉无数目光扫过他洗得发白的工装袖口。当张工用粤语讲解 “波峰焊温度曲线” 时,他的铅笔在笔记本上飞速滑动,却只捕捉到 “焊点浸润”“氧化层” 等零星词汇。投影仪在白板上投下复杂的电路图,同事们用流利的粤语争论着 “esd 防护等级”,他盯着那些跳跃的音节,感觉自己像个握着锈钝工具的匠人,站在精密仪器遍布的现代车间里,连扳手都不知该往何处安放。

“李工,你负责记录参数调整部分。” 主任的声音突然指向他。李建军猛地抬头,撞进周围同事似笑非笑的目光里。他看见张工推了推眼镜,用带着粤语口音的普通话补充:“注意记录‘炉温补偿系数’的讨论。” 铅笔尖在 “补偿系数” 四个字上戳出破洞,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空调的嗡鸣,直到散会时才发现,整整十页纸的笔记,有七页都写着歪歪扭扭的 “炉温补偿”。

厕所隔间的瓷砖冰凉刺骨,李建军对着斑驳的镜子,用袖口擦去玻璃上的水雾。“lou1 wen1 bu3 chang2……” 他模仿着张工的发音,舌尖却像打了结,反复练习二十遍后,才勉强让 “炉温补偿” 四个字听起来不那么生硬。洗手时,他望着镜中工牌上的自己 —— 照片里的黄土墙与办公室的白瓷砖重叠,形成荒诞的拼贴画,而 “技术员” 三个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贴在身上的华丽标签,随时可能被一阵风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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