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焊枪与账本的交点(2/2)

路过三娃的电子配件行时,卷帘门还没拉下。瘸腿老板举着烙铁站在门口,焊锡的青烟在霓虹灯下泛着蓝。“春杏托人带东西来了。”他把个包裹塞进李建军怀里,牛皮纸表面印着“南山制衣厂”的字样,“说是得的奖,让你转交给她娘,顺便看看能不能从陕西捎点红枣。”

包裹上贴着张照片,春杏穿着崭新的工装,站在“技能比武优胜者”的锦旗前,手里举着套银色的缝纫工具。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娘,俺在深圳也成‘技术能手’了,这工具比家里的顶针好用十倍。建军哥和秀兰姐都好,勿念。”李建军的拇指蹭过“秀兰姐”三个字,突然想起春杏刚到制衣厂时,总说“这辈子就跟针线打交道了”。

深南大道的路灯在晚上六点准时亮起,像串落地的星星。李建军和秀兰并肩往人民桥走,影子被拉得老长,偶尔在路中间交叠在一起。秀兰的帆布包随着脚步轻轻晃动,里面露出半截会计课本,封面上的“成本会计”四个字被手指摩挲得发亮——那是她用三个月夜市收入买的,扉页上写着“1989年秋,与建军同读”。

路过深圳电大的校门时,传达室的灯还亮着。老保安在门口浇花,水管喷出的水珠在灯光下像串珍珠。“明天图书馆有新书展,”秀兰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李建军接了过去:“好的,明天下午,我支接你。”

夜风掀起秀兰的连衣裙角,扫过李建军的皮鞋。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躲,布鞋却不小心踩在他的鞋面上,两人同时停下脚步,路灯的光晕在他们之间织成透明的网。李建军想起车间里那个完美的焊点,想起秀兰说的灯笼花,突然觉得此刻的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清晰——就像两条平行线终于找到了交点,在深圳的夜色里,焊成了不可分割的整体。

李建军摸出兜里的钥匙,发现串上多了个陌生的挂件——是秀兰的会计证复印件,被塑封成小小的卡片,边角还画着个微型的焊点。他转头看秀兰时,她正低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耳尖红得像被焊锡烫过。

“那我……上去了。”秀兰在出租屋楼下停下脚步,帆布包的带子在手里缠了三圈。李建军点点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晚风里飘来淡淡的松香味,不是车间里的助焊剂,而是秀兰头发上的洗发水——上周他说“这个味道好闻”,原来她一直记在心里。

走到巷口时,李建军摸出那张春杏的照片。月光落在“技能比武优胜者”的锦旗上,突然明白过来,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努力发光:春杏的缝纫针、他的焊枪、秀兰的账本,看似毫不相干,却都在深圳的夜色里,焊成了属于自己的生活。远处的国贸大厦还亮着霓虹,像条流淌的电子河,而他知道,明天的图书馆里,有本翻开的书,正等着两个年轻的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