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缝纫机与示波器(2/2)
“成了!” 王厂长的笑声震落了墙上的生产进度表。李建军的工牌与春杏的断绳一起挂在操作杆上,红色丝线缠着金色烫字,在机器震动中轻轻摇晃。春杏突然抓起地上的牛仔布,发疯似的往裁剪台跑,布料边缘扫过示波器的探头,荧光屏的波形再次紊乱起来。
技术科的庆功宴设在湘菜馆,剁椒鱼头的辣味飘到街对面。汉斯举着啤酒杯喊 “prost”,德国口音里混着湘菜的烟火气。李建军刚要碰杯,就看见春杏站在门口,手里的布袋鼓鼓囊囊,红绳系着的工牌从袋口露出半截,断口处还缠着透明胶带。
“俺娘说这个你能用。” 春杏把新工牌皮套塞进他手心,皮革的温热透过布料渗进来。李建军摸出旧皮套,发现里面还藏着片干枯的酸枣叶,是陈秀兰夹在会计教材里的。他刚要开口,湘菜馆的灯突然灭了 —— 陈秀兰正在吧台后默默调暗灯光,手里的啤酒瓶标签被指甲抠得卷了边。
“怎么回事?” 汉斯的啤酒洒在新皮套上。李建军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看见春杏的眼泪掉进火锅里,激起细小的油花。陈秀兰端着果盘走过,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响像根针,刺破了席间的喧闹。她把果盘放在李建军面前,橘子瓣摆成的圆形里,藏着颗完整的酸枣,绿皮上还带着绒毛。
窗外的霓虹在三人脸上流转。李建军的新皮套被啤酒泡得发胀,春杏的断绳缠在他的手腕上,陈秀兰的酸枣在果盘里泛着青光。汉斯突然用中文唱起《茉莉花》,跑调的旋律里,李建军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火锅的沸腾 —— 像台失控的示波器,波形乱得找不到规律。
制衣厂的缝纫机在晨光里重新运转。春杏踩着踏板时,总觉得挂绳断口处的丝线在刺皮肤,像根没拔干净的刺。她摸出藏在裤兜的酸枣核,是昨天从李建军口袋掉出来的,深褐色的外壳被她摩挲得发亮,突然扔进车间的废料箱,蓝色牛仔布迅速将它掩埋,像场无声的葬礼。
技术科的示波器还在记录着平稳的波形。李建军把新皮套套在工牌上,春杏缝的补丁在皮革内侧硌着胸口,像块温暖的烙铁。他想起湘菜馆里纠缠的影子,突然明白有些结只能用时间解开,就像示波器需要校准才能显示真实的波形,人心也需要慢慢调试,才能看清藏在深处的涟漪。
陈秀兰的会计教材摊在玩具厂的检验台上。她在 “所有者权益” 那页画了个小小的示波器,笔尖的荧光漆在纸上洇开,像朵正在绽放的蓝花。窗外传来制衣厂的缝纫机声,规律的节奏里,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渐渐平稳,像终于找到正确频率的正弦波。
三个年轻人的影子在城市霓虹里交错又分开。李建军的工牌在技术科的灯光下泛着光,春杏的断绳系在缝纫机操作杆上,陈秀兰的酸枣核躺在废料箱的牛仔布深处。深圳的夜晚依旧喧嚣,而那些藏在机器轰鸣里的心事,终将随着晨光,被打磨成生活本来的模样 —— 粗糙,却带着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