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西安中转站(1/2)

拖拉机碾过最后一道黄土坎,西安火车站青灰色的穹顶刺破灰蒙蒙的天空时,李建军感觉喉咙发紧。站前广场上涌动的人潮像煮沸的饺子,穿喇叭裤的年轻人扛着编织袋快步疾走,烫卷发的妇人挎着人造革包高声讨价还价,各色方言在空气中碰撞,比黄河的浪涛更让他头晕目眩。

“都跟上!别丢了!” 赵叔的喊声被淹没在广播 “开往广州的列车开始检票” 的机械女声里。建军攥着磨得发皱的车票,蓝色票面印着 “西安 — 深圳” 的字样,在掌心沁出的汗水中变得潮软。他抬头望着车站上方 “西安” 两个鎏金大字,突然想起村口那面褪色的 “李家庄” 木牌,被风吹得吱呀作响的模样。

进站口闸机吞吐着人群,像头钢铁巨兽。建军学着前面人的样子把车票塞进槽口,金属闸门却突然 “咔嗒” 锁住,红色警示灯疯狂闪烁。他慌得后退半步,身后传来不耐烦的推搡:“会不会用?” 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伸手抽走车票,熟练地翻转插入,闸门才缓缓弹开。建军红着脸道谢,那人却已消失在人流中,只留下衣角残留的廉价香水味。

候车大厅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照亮了满坑满谷的旅客。有人枕着蛇皮袋躺在水泥地上,有人蹲在角落用铝饭盒泡方便面,蒸汽混着汗味在空气中蒸腾。建军找到柱子旁的空位刚坐下,就看见斜对角两个戴墨镜的男人朝他打量。其中一人故意撞翻邻座的水杯,水花溅在他裤腿上:“对不住兄弟,赔你件新的?” 建军下意识捂住口袋,那里缝着王磊给的二十块钱和父亲的老烟袋。

“小伙子,来这儿坐。” 戴红袖章的乘务员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眼神扫过那两个男人,“候车室小偷多,贵重物品贴身放。” 建军如蒙大赦,跟着她挤到检票口附近的长椅。乘务员递来张时刻表,指尖的裂口处贴着创可贴:“去深圳的车还有三小时,别乱跑。”

站台上蒸腾着柴油味的热浪,绿皮火车喘着粗气停靠在九道站台。建军攥着车票在人群中冲撞,帆布背包被扯得歪向一边。突然有人拽住他的胳膊,回头撞见张黧黑的脸 —— 是同村的瘸子三娃,腋下夹着拐杖,额头沁满汗珠:“建军,帮我拿包!” 他接过沉甸甸的尿素袋,里面不知装着什么硬物硌得掌心生疼。

“借过借过!” 穿花衬衫的男人扛着彩电横冲直撞,建军侧身避让时,口袋里的电工证滑出一角。身后立刻伸来只手试图抢夺,他条件反射地攥住证件,与对方扭打在一起。混乱中有人大喊 “抓小偷”,穿制服的乘警吹着哨子冲过来,小偷骂骂咧咧地甩开他的手,消失在车厢连接处。

“没事吧?” 三娃瘸着腿挤过来,脸上全是担忧。建军低头查看,电工证塑料封皮被扯裂,露出里面泛黄的内页。他突然想起在省城工地考证书的那个雨夜,蜷缩在漏雨的工棚里背电路图,白炽灯的飞蛾不断扑打着试卷。此刻手指抚过证书上的钢印,才惊觉自己的手心还在发抖。

列车启动的汽笛声撕裂空气,建军扒着车窗望向站台。穿工装的装卸工推着小车奔跑,戴红领巾的小学生隔着玻璃挥手,穿高跟鞋的女人踩着碎步追赶即将离站的车厢。这些鲜活的画面在眼前掠过,像极了他在废品站捡到的那本破旧画册 —— 那些穿着西装的男人、灯火通明的高楼、在海滩嬉戏的人群,此刻突然有了真实的温度。

车厢里弥漫着劣质烟草和汗脚的混合气味。建军在硬座车厢找到座位时,发现靠窗位置已坐着位戴金丝眼镜的中年人,公文包下压着份《深圳特区报》。“同志,这是我的座。” 他试探着开口。中年人抬头,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般扫过他的补丁裤脚,慢悠悠地收拾起报纸,让座时故意用袖口擦拭了下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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