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搁置的询单（2/2）

建军的手停在实验室门把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攥着口袋里的b超单，秀兰肚子里那个小小的生命仿佛就在掌心，胎动的力道清晰可感。张启明还在里面说：“把他焊的那些破烂拆下来，明天美国工程师过来指导安装。”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时，焊锡的青烟还在日光灯下扭着圈。桌上的电路板静静躺着，刚焊好的定向耦合器泛着锡的光泽，像枚倔强的勋章。小林正蹲在地上打包零件，看见建军进来，手里的纸箱“啪”地掉在地上：“李哥，张主管说……”

“我知道。”建军弯腰捡起电路板，指尖拂过耦合器的焊点，那里的锡面光滑得像面镜子。他走到示波器前，插上电源的瞬间，屏幕突然亮起来，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

“把美国厂商的技术文档给我。”建军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小林愣了愣，从抽屉里翻出叠英文资料，上面的电路图密密麻麻，像张复杂的网。建军盯着图纸看了半晌，突然抓起笔，在空白处画了条新的布线，恰好绕过了某个冗余的模块。

“他们的方案有设计缺陷。”他指着图纸上的电源模块，“这里的滤波电容选大了，长期运行会发热。”小林凑过来一看，突然“呀”了声：“跟你之前改彩电电路时遇到的问题一样！”

建军没说话，只是把定向耦合器重新焊回电路板。烙铁头的青烟升起时，他想起秀兰塞进钱包的面料样品，想起她抚摸肚子时说的“以后用得上”。原来不管是电路板还是人生，总有些东西值得坚持，哪怕暂时被搁置，也终有重新启动的那天。

傍晚的夕阳透过窗户，在电路板上投下道金色的光。建军把调试好的模块装进防静电袋，外面套了层牛皮纸，上面写着“待测试”。他知道张启明的美国技术迟早会进来，但至少在今天，他焊的这块电路板，还在倔强地亮着属于自己的光。

回家的路上，建军在南头街的母婴店停了停。橱窗里的有机棉连体衣还在，他推门进去，老板娘笑着迎上来：“给宝宝买的吗？这款卖得最好，环保面料的。”他摸了摸衣服的布料，柔软得像秀兰的头发，突然想起她钱包里的样品布。

“拿两件。”他指着最小的尺码，“要最环保的那种。”老板娘打包时，他看见柜台下堆着本《有机产品认证指南》，封面上的标志和秀兰笔记本里的一模一样。走出店门时，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通往未来的路，路上既有电路板的焊点，也有婴儿衣服的柔软。

秀兰正坐在沙发上整理产检单，看见他手里的衣服，眼睛一下子亮了。“真好看。”她摸着衣服上的小熊图案，胎动轻轻袭来，像是在喜欢这件新礼物。建军从包里掏出那块电路板，放在她手边：“等它好了，就带你和孩子去郊游，用它导航。”

秀兰笑着把电路板推回去：“先管好你自己，别总熬夜。”她的手覆在他手背上，掌心的温度熨帖着他的疲惫。窗外的芒果树影投在墙上，像片晃动的网，网住了这间屋子里的灯光和笑声，还有那些暂时被搁置，却从未被遗忘的梦想。

深夜的书房，建军对着美国厂商的技术文档发呆。台灯的光落在“溢价30%”那行字上，像道刺眼的伤疤。他突然抓起笔，在文档的空白处写下：“定向耦合器改进方案”，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仿佛听见了秀兰说的那句话——“以后用得上”。

是啊，以后总会用得上的。无论是那些被暂时搁置的订单，还是此刻倔强跳动在电路板上的信号，只要心里的那点念想还在，就总有重新启动的那天。就像秀兰肚子里那个正在长大的生命，此刻安静地睡着，却在积蓄着力量，等待着破土而出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