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暗流涌动(2/2)

焊锡丝在烙铁下化成银色的溪流,建军的手稳得像在绣花。厂长在旁边看着,烟卷烧到了指尖都没察觉,直到最后一个焊点完工,检测仪器显示 “合格”,他突然对着海归工程师吼:“明天不用来了!连基本参数都控制不好,留你何用!”

海归工程师的脸瞬间惨白,抓起公文包撞开人群跑了,皮鞋声在走廊里越来越远。建军把烙铁放回工具箱时,厂长拍着他的肩:“这个月给你加奖金!好好干,研发部以后靠你撑着。” 建军的目光落在那半卷银铜焊料上,突然觉得这奖金像块烫手的烙铁。

下班时,建军把 “开公司流程指南” 塞进抽屉。“时代标兵” 的奖状还在墙上挂着,红绸带被晚风掀起,像条挣扎的蛇。他想起刚进厂时,在流水线焊电路板的日子,每天的目标是 “少焊坏一块板”;现在海归走了,他成了技术主心骨,心里却涌上股莫名的躁动。

台风预警信号在办公楼顶亮起,黄色的灯光透过雨幕,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秀兰的服装工作室草图被风吹到脚边,她用鹅卵石压住纸角,笔尖在 “启动资金” 那栏加了行:“建军技术咨询收入,预计每月 3000 元”。远处的工业区亮起灯火,服装厂的铁皮车间和日本厂的玻璃幕墙在雨雾里渐渐模糊。

两人把工资卡放进铁盒时,王磊托人带来的家乡土产滚了出来。柿饼上的白霜沾了层灰,核桃的硬壳裂着缝,还有包花椒,麻香混着台风的湿气,在屋里弥漫开来。“王磊的腿好点了吗?” 秀兰的手指抚过铁盒上的锁扣,那是建军用车间的边角料做的,钥匙孔的形状像个小小的焊点。

“捎信说能下地了。” 建军把铁盒塞进床底,压在深大的课本上,“县纪委派人去查了,村支书暂时停职了。” 他的声音在风雨声里发颤,“王磊说,等他好利索了,也想来深圳,跟咱学做生意。”

秀兰突然笑了,从帆布包里掏出张图纸,是她画的工作室招牌:“秀兰环保服装工作室” 下面加了行小字 “合作单位:建军焊接技术支持”,中间画了个小小的握手图案。

台风的呼啸声里,操场的学生们围着个 mp3 听歌,童安格的《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混着风雨声,像支温柔的安魂曲。建军的手按在秀兰的辞职报告上,指尖的温度透过纸张传过去:“等你工作室开张,我先从厂里接点私活帮你做样品焊接。” 他的目光掠过窗外晃动的预警灯,“等我本科毕业,再考虑要不要全职做。”

秀兰的钢笔在 “工作室开业日期” 那栏写:“1993 年 3 月”,笔尖的墨水在风雨里晕开,像朵正在绽放的花。她突然抓起建军的手,往他掌心塞了样东西 —— 是枚小小的铜质徽章,上面刻着 “时代标兵” 四个字,是她用他的奖状边角料做的,边缘被砂纸磨得光滑。

“不管以后怎么样,” 她的指尖在徽章上划着,“你都是我的标兵。” 台风把窗户吹得哐哐响,铁皮雨棚的撞击声像在敲鼓,两人的影子在墙上被风吹得歪歪扭扭,最后粘在一起,像块焊牢的铁板,任谁也拆不开。

深夜的雨势渐小,预警灯的黄色光芒里,铁盒在床底安静地躺着。两张工资卡、王磊的土产、深大的课本、辞职报告和开公司资料,在黑暗中相互依偎,像群等待破壳的雏鸟。建军的手握着秀兰的手,能感受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搬面料、算账单磨出来的,比任何勋章都更实在。

秀兰的头靠在建军肩上,半导体的歌声已经停了,只剩下风雨穿过窗缝的呜咽。她想起九年前刚到深圳的那个清晨,站在火车站的广场上,看着汹涌的人潮,觉得自己像粒随时会被吹散的沙;而现在,她和身边这个人,已经长成了能抵挡风雨的树,根系在这片土地上紧紧缠绕,枝叶朝着同一个方向伸展。

天快亮时,雨停了。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出租屋的窗台上,秀兰的环保面料样本泛着柔和的光,建军的 “开公司流程指南” 摊在桌上,“1993 年” 的字样被晨露打湿了边角,却显得格外清晰,像个正在敲响的钟声,宣告着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