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该来了(2/2)

日头偏西时,影才回来,手里攥着张纸,是洋人给的订单,要刻一百只木头老虎。“他说要带爪的,”影拍着纸笑,“还得龇牙,说洋人就喜欢凶的。”莫语凑过来看,纸上画的老虎圆滚滚的,像只胖猫。“这哪是老虎?”她指着画笑,“倒像安安养的那只布老虎。”影把纸往兜里塞:“管他像啥,能换钱买布就行。”

晚饭时,院里的灯亮了。马灯的光黄澄澄的,照得帕子上的向日葵像撒了层金粉。李婶往嘴里扒着粥说:“俺家那口子去赶集,说看见咱的帕子摆在布庄最显眼的地方,比洋布帕子贵两文钱。”王媳妇笑:“贵才好,咱的针脚值这个价!”学山茶的媳妇突然放下碗,从怀里掏出块帕子,上面的山茶开得歪歪扭扭,却比谁的都精神:“俺娘说,这帕子能给俺弟换个新书包了。”

夜深了,媳妇们走后,莫语收拾绣线。影坐在灯下刻老虎,刻刀在木头上游走,火星溅起来,落在他手背上,他也不躲。莫语凑过去看,老虎的爪子刻得尖尖的,却在爪尖留了点圆:“咋不刻得再凶点?”影头也不抬:“再凶也是给孩子玩的,留点圆,免得扎着手。”

月光从窗棂钻进来,照在堆成小山的帕子上。莫语摸着帕子上的针脚,突然觉得,这日子就像影刻的木头,看着糙,里子却暖得很。那些歪歪扭扭的花,那些长短不一的针脚,还有影身上总也拍不净的木屑,凑在一块儿,就是最踏实的光景。她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墙上的“莫家绣坊”木牌影子晃悠悠的,像在笑。

鸡叫头遍时,莫语就醒了。窗纸泛着青白,院里的露水打湿了槐树叶,滴答声顺着房檐滚下来,敲在“莫家绣坊”的木牌上,像谁在轻轻叩门。她摸黑穿衣裳,指尖碰到枕边的布样——是块靛蓝粗布,上面绣了半朵山茶花,针脚在夜里看着更显歪扭,倒比白日里多了几分野趣。

影还在打鼾,嘴角的涎水浸透了枕巾,手里攥着半截刻了一半的老虎尾巴。莫语凑过去看,木头纹理里嵌着点红漆,是昨儿给老虎画眼睛时蹭上的。她轻轻把刻刀从他手里抽出来,刀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刃口却还沾着新鲜的木屑,带着松脂的香。

灶房的火刚点着,就听见巷口传来轱辘声。王媳妇推着车过来,车斗里码着新染的线轴,红的像庙里的烛,黄的像檐角的铜铃。“莫语妹子,你闻这线!”她掀开油布,线轴上的染料味混着艾草香扑过来,“俺家那口子在染坊盯了半宿,说这颜色经晒,比城里的洋线强。”莫语捻起根金线,在指间绕了圈,光线下能看见线里掺的棉絮,粗得像根细麻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