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老狐狸弄假成真,以命填坑,五万魏武卒入瓮(1/2)

郢都的夜,像一口倒扣的黑锅,压得人喘不过气。

风是野的,带着土腥味,把陵阳君府那一扇楠木窗棂拍打得“哐哐”作响。密室里,一灯如豆。

在旧族势力被连根拔起的血腥风暴中,陵阳君是少数幸存下来的老狐狸。他不像景酣那般张扬,也不像上蔡君那般弄巧成拙。他一直蛰伏着,如同一条潜伏在深水中的毒蛇,等待着时机。

烛火昏黄,映在陵阳君那张布满老人斑的脸上,明灭不定。他手里攥着一卷刚刚送到的竹简,指甲深深陷进竹皮里,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简上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如刀,剜心剔骨。

——甘茂退而不乱,韩魏贪功冒进,令尹不知所踪。

“啪。”

竹简被随手丢在青铜案上,滚了两圈,不动了。

陵阳君像是被人抽掉了脊梁骨,瘫坐在席上。他那一双原本精光四射的老眼,此刻浑浊得像两潭死水。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口陈年的老痰,格格作响,半晌才挤出一声干涩的低笑。

“呵……好手段。”

这哪里是什么败局?这分明是一张张开了血盆大口,等着吞吃血肉的网!

他把自己当成了执棋的人,以为那一老一少——令尹吴起和新王熊臧,不过是棋盘上待宰的雏儿。可直到此刻,屠刀架在脖子上,凉气浸透了后背,他才恍然大悟。

甘茂是饵,那五万韩魏联军是鱼。

而那消失不见的“人屠”吴起,才是真正握刀的手。

至于他陵阳君?

他连棋子都算不上。在这场足以震动九州的杀局里,他不过是一头被圈养得肥硕的猪羊。待到大胜的消息传回郢都,便是新法祭旗之时,便是他陵阳一族满门抄斩之日。

死局。

彻头彻尾的死局。

“老夫,不甘心呐!”

陵阳君猛地抓起案上的酒爵,仰头灌下,辛辣的酒液呛得他剧烈咳嗽,咳得眼泪鼻涕横流。他把那酒爵狠狠掼在地上,青铜砸在方砖上,一声闷响,像是砸碎了这几十年的荣华富梦。

想活?只有一条路。

那是那对狠辣君臣留给他的唯一一条路,那就是用命去填。

用他陵阳一族几百口人的命,去换那一点点微薄的、给后人留存香火的可能。

“来人。”

他站起身,身形晃了晃,随即站得笔直。这一刻,那个汲汲营营的老政客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十年前曾随先王征战沙场的楚国贵胄。

“擂鼓。聚族。”

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决绝的死气。

……

雨下来了。

不是绵绵细雨,而是那种要把天地洗刷一遍的暴雨。

陵阳君府的前庭,火把被雨水浇得滋滋作响,黑烟腾起,呛人得很。三百二十七名族人、家将,身披生锈的甲胄,静默地站在雨中。

陵阳君赤着上身,原本锦衣华服早已不知去向,只穿了一条粗麻布裤。枯瘦的胸膛上,肋骨根根分明,雨水顺着苍老的皮肤滑落。

他提着剑,一步步走下台阶。

“诸位。”

他开口了,声音沙哑,被雨声冲刷得有些破碎,“甘茂败了。西边的门户开了。韩魏的虎狼就要踩进我们的院子,睡我们的女人,杀我们的崽子。”

人群骚动了一下,很快又归于死寂。

陵阳君目光扫过那一一张张年轻或苍老的面孔,那是他的侄儿,那是他的孙辈,那是跟了他一辈子的老伙计。

心在滴血,面上却愈发狰狞。

“朝堂上那些软蛋不敢打,但我陵阳一族,受国恩三百载,这块骨头,还得我们去啃!”

“今日,老夫散尽家财,只求一死!”他猛地举起长剑,剑锋划破雨幕,直指苍穹,“怕死的,现在滚,老夫不怪你。留下的,随老夫去填命!”

“为大楚——!”

“杀!杀!杀!”

吼声穿透了雨幕,带着一股子悲凉的血性。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私兵,此刻竟也生出了几分视死如归的豪气。

哪怕他们知道,这或许只是一场飞蛾扑火。

……

王宫,深似海。

总理台上的风,比外面更冷。

“疯了!陵阳君这是要造反吗?!”

“私调部曲,意图不明,大王,请速速下令剿灭!”

朝臣们的唾沫星子横飞,一个个义愤填膺,仿佛真的是为了社稷着想。

楚王熊臧高坐在王座之上,冕旒后的双眼,幽深如古井。他手里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蝉,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冰凉的纹路。

台下的喧嚣,他充耳不闻。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宫墙,看见了那个在雨中赤膊誓师的老东西。

“老狐狸。”

楚王熊臧嘴角微微勾起,不是笑,而是一种近乎残忍的赞赏。

你看懂了。

寡人给你设的是死局,你却偏偏要在必死之中,求那一线生机。

若是寡人拦你,便是构陷忠良,寒了天下人的心。

若是寡人杀你,便是自毁长城,这变法的大义,便先折了一半。

既如此,那便成交。

“够了。”

两个字,轻描淡写,却让嘈杂的朝堂瞬间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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