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梵音惑心（1/2）

西行之路，地势渐高。官道两旁的山林褪去了之前的秀润，变得嶙峋而沉默，仿佛连草木都沾染了前方那愈来愈盛的、不同寻常的“佛韵”，呈现出一种过于整齐划一的肃穆。

空气中弥漫的香火气息也愈发浓郁，不再是寺庙常有的那种令人心静的檀香，而是一种甜腻得发齁、仿佛无数种花香与香料混合焚烧后、又经过某种刻意提炼的味道，无孔不入，初闻似觉神圣，久了却让人头脑微微发沉。

前往“小雷音寺”朝圣的队伍愈发庞大，络绎不绝，如同迁徙的蚁群，沉默而执着地向着西方涌动。

人们脸上那种狂热与疲惫交织的神情几乎成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彼此间很少交谈，即便开口，也多是喃喃诵念着“南无小雷音寺弥勒尊佛”之类的古怪佛号，眼神空洞而虔诚。

玄奘师徒三人混在人群中，并不起眼。玄奘低眉垂目，手持锡杖，步步沉稳，周身自有清圣佛光流转，将那股甜腻的香火气和无形的蛊惑之力隔绝在外，在他周围形成一小片无形的“净土”。陈默与孙悟空紧随其后，亦是凝神戒备。

越往前行，遇到的“小雷音僧侣”越多。他们不再只是行脚化缘的模样，而是穿着统一的明黄色僧袍，手持拂尘或法铃，排列在道路两旁，面容带着模式化的、悲天悯人般的微笑，不断地向过往的信众洒出所谓的“圣水”，或是分发着那种散发着微弱邪异波动的“开光”符箓。

“虔诚信众，得沐佛恩，百病不侵…”

“心向小雷音，即登极乐门…”

“弥勒佛祖，法力无边，佑尔平安…”

他们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煽动性，如同魔音灌耳，引得周围信众纷纷跪拜接受，如获至宝。

孙悟空看得火冒三丈，牙关紧咬，那甜腻的香气和魔音让他极为不适，混沌之力在体内蠢蠢欲动，恨不得一棒子将这些妖僧连同那劳什子符水全都扫进尘埃。

陈默亦是眉头紧锁，他的混沌之瞳虽未完全开启，却能清晰地“看”到，那些“圣水”和符箓上附着的，是一种极其细微、却不断试图钻入人体七窍、侵蚀心智的晦暗能量丝线。

“师父…”悟空忍不住以微不可察的声音低吼。

玄奘微微摇头，心念传音而来：“静观其变，莫动无明之火。此乃秽土，非是彼等之过，乃魔障之毒。破其根，方解其厄。”

正行走间，前方道路拐角处，忽然传来一阵更加响亮、更加狂热的喧哗声，似乎聚集了更多的人。

三人走近，只见路边一处开阔地上，竟临时搭建起一座丈许高的法坛。法坛上，一位身披金线绣边黄色袈裟、头戴毗卢帽、宝相庄严的“高僧”正在说法。他面容红润，声若洪钟，宣讲的并非深奥佛理，而尽是些小雷音寺如何灵验、弥勒佛祖如何慈悲、信众得了多少实惠之类的“奇迹”，言语极具煽动性。

台下黑压压跪倒一片信众，如痴如醉，随着他的话语时而欢呼，时而哭泣，狂热无比。

那高僧说到激动处，忽然取出一枚金光闪闪的“佛印”，对着台下一位被搀扶上来的、奄奄一息的老者当头印下！

“弥勒赐福，百病消除！”

随着他一声大喝，那“佛印”上爆起一团耀眼的、却让人感觉不到温暖的金光。那老者浑身一颤，竟猛地睁开眼睛，发出一声舒坦的呻吟，原本灰败的脸色瞬间红润了不少，甚至能自己站立行走！

“神迹！真是神迹啊！”台下信众彻底疯狂了，磕头如捣蒜，赞美之声震耳欲聋。

然而，在陈默的混沌之瞳和孙悟空的火眼金睛看来，那却是另一番景象：所谓的“佛印”根本就是一件邪器，爆发的金光蕴含着强烈的透支生命本源的力量！那老者并非被治愈，而是被强行激发了最后一点生机，回光返照，用不了几日，便会油尽灯枯而死！而那邪器，则在过程中贪婪地汲取着老者和周围信众散逸出的生命精气与愿力！

“妖孽！安敢如此！”孙悟空目眦欲裂，再也按捺不住，暴喝一声，声如惊雷，猛地踏前一步！

这一步踏出，他周身压抑的混沌之力不由自主地逸散出一丝，虽然极其微弱，却带着洪荒凶戾的本质气息，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瞬间打破了那虚伪狂热的氛围！

法坛上的“高僧”猛地转头，那悲天悯人的表情瞬间僵硬，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惊疑与冰冷的杀机，死死盯向孙悟空！台下狂热的信众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那一声蕴含威压的暴喝惊得一愣，喧哗声戛然而止。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毛脸雷公嘴的孙悟空身上，充满了惊愕、不解，甚至…敌意。

“哪里来的野和尚，敢冲撞大师法坛！”

“定是邪魔，见不得我佛显圣！”

“将他拿下！”

人群骚动起来，一些被蛊惑至深的壮硕信徒，甚至面露不善地围拢过来。

玄奘轻叹一声，知道无法再低调前行了。他上前一步，将孙悟空挡在身后，手中九环锡杖轻轻一顿地。

叮铃——

清脆的锡环撞击声并不响亮，却如同清泉流石，瞬间涤荡了那甜腻的空气，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力量，将那股躁动狂热的情绪稍稍压了下去。

“阿弥陀佛。”玄奘口诵佛号，声音平和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位大师，以透支寿元之法，伪称神迹，惑乱众生，窃取精气，此乃魔行，非是佛法。”

那法坛上的“高僧”脸色一变，眼中杀机更盛，却强行挤出慈悲之色：“阿弥陀佛，这位师兄何出此言？贫僧乃小雷音寺座下弘法师，普度众生，岂容你污蔑？你身旁这猴妖戾气深重，分明是邪魔一流，尔等混入信众之中，意欲何为？”他倒打一耙，言辞犀利，试图煽动信众。

果然，那些信众闻言，看向玄奘三人的目光更加怀疑和排斥。

玄奘却不为所动，目光清澈，直视那“高僧”：“真佛假佛，不在口舌，而在本心。尔等所为，天道昭昭，自有公论。”

他不再与对方争辩，转而看向周围那些茫然而又带着敌意的信众，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悲悯：“诸位善信，求福禳灾，本是常情。然则需擦亮双眼，明辨真伪。以透支性命换一时舒坦，以迷失心智换虚妄承诺，此非正道，实乃饮鸩止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他的话语似乎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如同春风化雨，悄然渗入一些心神尚未完全被蛊惑的信众心中，激起一丝微弱的疑虑与清明。

那“高僧”见状，脸色彻底阴沉下来，知道遇上了硬茬子。他不再伪装，厉声道：“尔等妖言惑众，亵渎我佛，看来定是魔头派来破坏佛缘的！护法伽蓝何在？将此獠拿下！”

话音未落，法坛后方转出四名身材异常高大魁梧、身着金边黄袍、面无表情的“护法僧”。他们眼神空洞，步伐沉重，周身散发出的并非佛力，而是一种冰冷僵硬、却又力量磅礴的诡异气息，竟像是被特殊祭炼过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