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偿命(2/2)

刘彻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里,寒意从骨头缝里丝丝缕缕地钻出来。

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王夫人跪在他面前的哭诉。

“陛下,卫皇后乃地狱归来的妖人,其心叵测……”

当时,他只当是疯话。

此刻,他看着那扇紧闭的殿门,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尾椎一路爬上了天灵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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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鼎三年,岁首日。

平阳侯府,张灯结彩。

曹襄的“嫡子”曹宗,刚满一岁半。

曹襄抱着粉雕玉琢的儿子,满面红光,只觉人生已至顶峰,权柄仿佛已触手可及。

宴至高潮,丝竹声中,刘纁端着托盘,莲步轻移而来。

她身着一袭石榴红宫装,眉眼含笑,艳光四射。

“夫君,”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醉人的娇媚,“宗儿已经过完周岁数月,你为我们母子操劳,妾身敬你一杯。”

她亲手为曹襄斟满一杯晶莹的葡萄美酒。

曹襄看着眼前明艳动人的妻子,又看了看怀里咯咯直笑的儿子,只觉此生再无遗憾,所有的戒心都在这极致的幸福中化为乌有。

“还是夫人亲手斟的酒,最香!”

他仰头,一饮而尽。

刘纁看着他滚动的喉结,看着那杯毒酒滑入他的身体,滋养他那肮脏的五脏六腑。

她笑了。

那笑容在烛火下,灿烂得近乎诡异。

一个月后。

早朝之上,曹襄正要出列附议,却忽然觉得口角发麻,一句话说得含混不清,引来同僚的窃笑。

御医诊断为风邪入体,开了几副驱寒的汤药。

两个月后。

家宴上,他伸筷去夹一块鹿肉,手腕却不听使唤地一抖,筷子“啪”地掉在地上。

他变得暴躁易怒,府中下人稍有不慎,便是一顿毒打。

所有人都说,平阳侯是早年酒色过度,如今中了风,怕是要瘫。

他开始怕了。

他把自己关在房里,对着铜镜,看着自己一天比一天僵硬的脸。

这不是中风!

他想起了那个死去的少年将军,霍去病。

据说,他死前也是这样,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般钻进他的脑子。

报应?

还是……有人在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他?

他死死地盯着刘纁,想从她那张温柔担忧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破绽。

可是没有。

她一如既往地温婉,为他延请名医,亲自侍奉汤药。

她越是这样,他越是恐惧。

三个月期满。

深夜。

曹襄从噩梦中惊醒。

腹中,像是有无数只烧红的铁爪在疯狂撕扯他的五脏六腑。

剧痛!

他想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风声。

他想挣扎,四肢却像被灌满了铅,沉重得不属于自己。

在无边的黑暗和痛苦中,他看见了。

床边,站着一个身影。

一身玄甲,身姿挺拔。

是霍去病。

那张年轻桀骜的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冷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不!

不是幻觉!

他明白了!

毒……是那杯酒!

是刘纁!

他瞪大了双眼,眼中是无尽的恐惧、悔恨与不甘,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个方向伸出手,喉咙里挤出最后的音节。

“你……”

身体猛地一僵。

不动了。

平阳侯曹襄,薨。

灵堂之上,刘纁一身缟素,跪在灵前,一张一张地烧着纸钱。

火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空洞,麻木。

阳信长公主抱着襁褓中的曹宗,哭得肝肠寸断。

无人注意角落里。

五利将军栾大,一身玄色道袍,手持拂尘,静静地看着刘纁的背影。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曹襄死得太快,太蹊跷。

那症状,不像中风……

他的目光,落在刘纁那过于平静的背影上。

太平静了。

平静得不像一个刚刚失去丈夫的寡妇。

栾大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拂尘一甩,悄无声息地转身,消失在喧闹的人群中。

他去的方向,是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