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世纪的鞠躬:陈老的自我放逐(1/2)

时间,在玄鸟完美着陆后的指挥中心里,仿佛被无限拉长、稀释,最终凝固成一种具有实质重量的介质,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让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先前的狂热与震撼,此刻已沉淀为一种更深邃、更令人不安的寂静,仿佛暴风雨后万籁俱寂的海面,水下却涌动着改天换地的暗流。

就在这片象征着旧有认知被彻底击碎的寂静中,陈老,这位以稳健乃至保守着称、在数十年风浪中岿然不动的定海神针,开始了他的动作。

他的起身,并非影视作品中那般决绝利落,而是缓慢的,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僵硬,以及更沉重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抖。骨骼与关节在静止过久后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这落针可闻的环境里,清晰得如同擂响的战鼓。他没有看向身旁任何一位同僚,甚至越过了端坐主位、神情莫测的首长。他那双阅尽沧桑、曾审视过无数文件和报告的眼睛,此刻仿佛穿透了物理空间的限制,死死地、几乎是贪婪地锁定在主屏幕上——那里,玄鸟的墨黑机身已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简约而充满未来感的徽标:未来大学的标志。

他知道,高斯宇本人,那个他一度认为过于年轻、过于激进的学者,此刻必然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指挥节点,平静地等待着来自官方的最终接洽与指令。高斯宇的影像虽已不在,但他所亲手缔造的现实,以及这现实背后所代表的、碾压级别的知识与真理,却如同一个巨大的引力源,扭曲了现场的一切规则,成为了所有人精神视野中唯一无法忽视的焦点。

陈老就那样站着,像一座在时代风雨中屹立了太久、终于开始从内部崩解的古老雕塑。他的背影,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壮与挣扎。他面对的,早已不是某个具体的人或项目,而是一个时代的终结,和另一个他完全陌生、甚至曾心生恐惧的时代的狂暴开启。他清晰地意识到,他,以及他所代表的那一整套运行了数十年的思维范式、评估体系和权力逻辑,必须为他们曾经的傲慢与迟钝,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缓缓地抬起右手。这只手,曾签署过影响国计民生的文件,曾在谈判桌上坚定地表达立场,也曾为了“稳妥”而压下过无数看似“冒进”的提案。此刻,它却没有挥向任何决议,而是带着千斤重负,艰难地、几乎是仪式般地,按在了自己左胸的心脏位置。深色中山装的布料在他指尖下微微凹陷,这是一个古老而庄重的姿态,象征着以真心起誓,或以生命作保。

“我……”

一个单音节的尝试,却沙哑得如同破损的风箱,微弱得像寒风里即将熄灭的最后一丝烛火。喉结艰难地滚动,他需要重重地、几乎是撕扯般地咳了一声,才仿佛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获得了继续发声的力量。那声咳嗽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像一块石头投入深潭,激起了无形的涟漪。

“我……在此,正式收回我之前,所有关于‘玄鸟’项目、关于未来大学、关于高斯宇同志的一切担忧、限制性提议和……反对意见。”

这句话,如同第一块决堤的巨石,轰然砸下。整个会议室内部,顿时响起一片极力压制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的、倒吸冷气的声音。尽管在玄鸟穿越卡门线、完美再入、无声降落的连续冲击下,众人对陈老的立场转变已有预期,但如此不加掩饰、如此彻底、如此公开的自我否定,其冲击力依然超出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这无异于一位虔诚的信徒,在神迹面前,亲手打碎了自己供奉一生的神像。

陈老的声音逐渐稳定下来,但其中饱含的情感却愈发浓烈,那是一种混合了真诚悔恨、深刻敬意以及无尽疲惫的复杂情绪,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肺腑深处挤压而出。

“我,为我个人的短视……为我思维上的狭隘与僵化,更为我所代表的、那种固步自封的陈旧观念……向高斯宇校长,向未来大学全体勇于探索的研究者,向……我们共和国本应更加波澜壮阔的未来,表示最沉痛的……道歉。”

他将“道歉”两个字,咬得极重,吐得极缓,如同两块经过千百年风化、镌刻着失败教训的碑石,被他用尽全身力气,掷于所有与会者,乃至整个时代的面前。

话语的余音尚未完全消散,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这位曾经在政坛和军界拥有无上权威、象征着体制内最资深、最顽固力量的长者,做出了一个让时间仿佛瞬间定格的动作——他调整了一下站姿,头颅低垂,脖颈不再挺拔,整个上半身,向着那块显示着未来大学徽标的主屏幕,深深地、近乎九十度地,鞠下了一躬。

这是一个超越了礼节性范畴的鞠躬。它的角度,它的持续时间——整整十秒——都赋予其远超动作本身的意义。这十秒,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这十秒钟,是旧时代的巨轮,在无可抗拒的冰山面前,发出的断裂与沉没的哀鸣,是经验主义向绝对知识的彻底臣服。

这十秒钟,是盘根错节的政治壁垒,在维度级的技术真理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瓦解。

这十秒钟,是所有的算计、权衡、掣肘和内耗,被一股纯粹而强大的力量,干净利落地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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