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医盟秘辛 心石微光(2/2)
叶灵筠立于斜桥之下,霜气中残留着药草的余香,一息之间,仿佛仍能嗅见夏日丹室里熏炉的暖香。
月池北岸,李闻言负手而立,眼中往日温和早已尽褪,只余冰寒。
他静静望着叶灵筠,声音仿若从极远处传来:“下山吧。”
“……师父。”叶灵筠低声唤了一句,嗓音几不可闻。
肩头微颤,那一声出口,却终究无从落地,他没有继续作声,只转身而去。
落雪拂过肩头,他步入松林深处,背影渐没于夜色之中,自始至终未曾回首。
唯有贴身玄石,紧贴胸口,散出持久而静谧的温度,如同那道久藏于心底的承诺,从未动摇。
数日后,任命公布。六扇门上下皆哗然,谁也未料,那桩几近烫手的太医院药局案牍司之职,竟真有人愿意接下。
彼时秋意正浓,六部换血,案卷积如山,堆满了六扇门前堂,几乎掩过门槛。
叶灵筠初来乍到,无人理会。
同僚或冷眼旁观,或避之唯恐不及,视他如无物。他却不以为意,目光扫过案卷堆积,如山如海,终自其中抽出一桩狱疫未明的旧案。
其日即行,随尸踏入偏署,展开调查。
归来之夜,天色沉暗如墨。内衙门前,灯火昏黄,叶灵筠的影子被拉得极长。
他袖口血迹斑斑,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众人面露惊色,他却不发一语,只是卷起袍角,步履稳健地走向交卷处。
掌中薄薄一页回案单,字迹工整,列着四味解毒之法。
自此,叶灵筠案头再无空日。
短短三月间,他以一己之力,接连破获五桩命案、两场疫乱。
其间一桩涉盐私通案,牵扯锦衣卫、户部旧党等数方势力,案情盘根错节,几近搁置。
叶灵筠七日不眠,翻阅历书古卷,检视残骨,孤身走访五十里盐路,终于在一间不起眼的成衣铺中,找到关键线索,一举定案。
起初,六扇门中人只道他是个不通世故的冷面书生。
可随着案案落定,众人目光渐变,语气中多了一分敬意,称他为“叶先生”。
他素日寡言,对人冷淡,唯独面对尸体时,极尽谨慎。每次检验毕,必焚香洗手,跪拜尸骨,神情郑重,眼中满是敬意。
是年腊月,乌纱巷血案起。户部员外郎暴毙家中,仆婢死者六人,府中皆被封锁。
叶灵筠奉命赴案,踏入乌纱巷,目光扫过檐角残雪。
最先撞入眼帘的是刑部中直张太岳,他赤红着脸,对着紧闭的府门来回踱步,见叶灵筠到来,只匆匆抱拳便又将视线转回命案现场;
再往前几步,兵部中官莫沧溟立于暗影中,鹖服上的玄色纹路与夜色融为一体,正不动声色地与暗处守卫传递暗号;
而最后一人最是醒目——钦天监副使诸葛玄白衣胜雪,腰间星盘折射着冷光,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倒比巷中积雪更凉三分。
三人初与他言语未多,唯张太岳因案牵人命,见门中尸横几层,酒未入口便破口大骂,似与谁积怨颇深。
叶灵筠止步门下,仅凝目察气,旋即转入耳房。约一炷香后持香符而出,道:“风门有异。”
诸葛玄闻言止步,立于巷前石阶处观气片刻,忽道:“这处生气交煞,未必是人为。”
张太岳闻言一怔:“鬼神之说?”
叶灵筠却不答,手中香灰一撒,指向中庭石井,“是井水引入室,形局自成。
方才探尸,府中婢女皆右眼溃烂,其状与‘青蚀’尸毒相合。唯独户部员外郎一人,尸无外伤,面色如生。”
众人闻言心中一凛。
是夜四人同查,至寅时方离。案终虽归于“井水藏尸、煞气沾人”,仍被人弹劾“妖言惑众”。
叶灵筠由此见识官场风向之狠,亦觉身侧三人虽职异性异,却俱是敢言敢行之人。
数月后,再有宫中内卫旧人密函而来,言宫闱之内近月频现“逆气入脉”者,所症似毒非毒,似蛊非蛊。
御医束手,竟有人建议设局炼丹引气,以驱宫中异脉。
叶灵筠未言语,只于夜深之时,坐于檐下焚香调息,手探怀中玄石,那石今日忽有温意如潮,指端一触,竟微光乍现。
他抬头看着天色,那夜乌云未起,星光淡淡。耳边却隐约听得石中低鸣一线,仿佛有物将醒。
月色清冷,似清泉泻地。
茶楼后院,灯火疏疏,四人围坐石桌。张太岳酒意已浓,放怀一笑,扯襟道:“叶兄你这般冷淡,三夜未眠仍行如常,我看你不是人,是哪家仙人转世,还是练了哪门子无眠功法?”
墨沧溟斜倚栏边,低笑一声:“他若是仙人,那你是什么?醉鬼成道?”
张太岳拍桌大笑,杯中酒水倾洒半地:“醉而能醒,方是妙道!我不过借酒问剑,哪如叶兄,天不言自高。”
叶灵筠未语,只将手中石子从袖中取出,置于桌上。
那物原是不起眼的灰白石,表面粗涩,毫无灵光。但落在月下,桌面似泛起一层极淡的纹动,波光不动声色地荡开,如水洇开墨。
诸葛玄神色一凛,伸手将石托于掌中,指腹才触,眉目便是一变。
“此石非凡,”他凝声道,“内蕴四象之气,生克自成,不属山川地脉之物,倒像是——”
“天外之遗。”
张太岳一听,酒意散去半分,目光也沉了下来:“难怪你这般沉得住气。我与你一道查案多年,从未见你真怒、真倦、真痛。你这副身骨,怕早已与常人不同。”
诸葛玄拈石轻旋,似可感应其中律动,轻声补道:“四象一合,便是一界……叶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