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市井泪中曲(2/2)
“任露水浸透了短衫,大盗睥睨四野~”
(“大盗”二字,让一些观众挑了挑眉。)
“枕风宿雪多年,我与虎谋早餐~”
(“与虎谋早餐”!这句词如同带着魔力,瞬间击中了不少底层挣扎求生的兽人心灵,有人收起了戏谑的表情。)
“拎着钓叟的鱼弦,问卧龙几两钱~”
(狂放不羁,却又带着一丝对隐士的调侃与自身漂泊的辛酸。)
“蜀中大雨连绵,关外横尸遍野~”
(画面急转直下,变得沉重而惨烈!广场上的喧闹声不知不觉小了许多。)
“你的笑像一条恶犬,撞乱了我心弦~”
(这奇诡又无比形象的比喻,让所有听众,无论是人是兽,都愣住了!笑……像恶犬?撞乱心弦?这是何等……惊心动魄又难以言喻的感受!)
“谈花饮月赋闲,这春宵艳阳天~”
(短暂的旖旎与美好。)
“待到梦醒时分睁眼,铁甲寒意凛冽~”
(梦碎,现实冰冷如铁!)
“夙愿只隔一箭 故乡近似天边~”
(生死两茫茫,思乡心难却。)
…………
“取腰间明珠弹山雀,立枇杷于庭前~”
(用最珍贵的明珠弹射山雀,是何种的狂放与落寞?而立枇杷于庭前……一股物是人非、思念刻骨的悲凉,如同无声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广场!)
李渔完全沉浸在了歌曲的意境之中,最初的紧张早已消失不见。他仿佛化身为那个纵横四海、却内心孤独、最终失去所爱的“大盗”。
他的声音时而苍凉不羁,时而温柔缱绻,时而又带着撕心裂肺般的痛楚。他没有动用任何灵力,但那饱含情感的歌声,却仿佛拥有着穿透灵魂的力量。
台下,早已是鸦雀无声。
所有的兽人,无论修为高低,种族为何,都被这从未听过的曲调、这直击心灵的歌词、这蕴含了复杂人生况味的演绎所深深震撼。
他们听不懂“蜀中”、“关外”是哪里,听不懂“卧龙”具体指谁,但那“与虎谋早餐”的艰难,那“关外横尸遍野”的惨烈,那“笑如恶犬撞乱心弦”的奇异悸动,那“立枇杷于庭前”的深沉悲恸……这些跨越了种族与文化隔阂的情感,是如此的真实而强烈!
而站在李渔最近处的拾柒,那双冰蓝色的瞳孔,早已失去了平日的冷静与锋锐,变得一片茫然,随即涌上了滔天的巨浪!
“枕风宿雪多年,我与虎谋早餐……”
这不正是他童年最真实的写照吗?在霜叶城最肮脏寒冷的角落,与野狗争食,与饥寒搏命,每一天都在生死边缘挣扎!
“蜀中大雨连绵,关外横尸遍野……”
他仿佛又看到了家族被屠戮的那个血腥夜晚,看到了亲族倒在血泊中的惨状,看到了自己蜷缩在尸堆中瑟瑟发抖的绝望!
“你的笑像一条恶犬,撞乱了我心弦……”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兄长时,那个在寒冷巷口递过来的、白胖温暖的肉包子,想起了兄长看着他时,那带着怜悯和温暖的眼神……那一刻,他冰封死寂的心,不正是被这种看似“突兀”却无比强烈的温暖,狠狠“撞乱”了吗?
“取腰间明珠弹山雀,立枇杷于庭前……”
如今,他拥有了力量,拥有了曾经渴望的一切,甚至可以摘下星辰作为弹珠,但那份失去的、再也回不来的温暖与亲情,那份刻骨的仇恨与孤独,却如同庭前的枇杷树,深深扎根在他心底,伴随着每一个日夜。
泪水,毫无预兆地从拾柒那冰蓝色的眼眸中汹涌而出,顺着他覆盖着绒毛的脸颊滑落。他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那剧烈颤抖的肩膀和紧握的双拳,暴露了他内心何等的惊涛骇浪。
他从未想过,兄长随口唱出的一首歌,竟能如此精准、如此残酷地,将他内心深处最隐秘、最痛苦的伤疤,血淋淋地揭开,又用一种奇异的方式,给予了慰藉与共鸣。
一曲终了,余音仿佛还在广场上空萦绕。
李渔缓缓睁开眼睛,从歌曲的情绪中脱离出来,这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正准备鞠躬下台,却看到台下依旧是一片死寂,所有兽人都用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了震撼、感动、迷茫的眼神看着他。
而当他目光转向台下的拾柒时,他惊呆了。
拾柒……也哭了?
那个冷漠强大、杀伐果断、仿佛永远不会流泪的拾柒,此刻竟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泪流满面,身体微微颤抖着。
李渔的心瞬间被揪紧了,什么害羞、什么尴尬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几乎是跳下了高台,踉跄着冲到拾柒面前,伸出手,有些慌乱地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声音带着心疼和不解:
“拾柒……你……你怎么哭了?小笨虎……”
他的声音温柔,带着浓浓的关切。
拾柒猛地回过神来,感受到兄长指尖的温度和那声“小笨虎”,巨大的羞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涌上心头。他一把将李渔紧紧抱在怀里,把脸埋在李渔的颈窝,闷闷地、带着浓重鼻音说道:“没……没什么……兄长唱得……很好听……”
他无法诉说那首歌带给他的冲击,只能用力地抱着怀中这具温暖的身体,仿佛这是他在无边苦海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而就在人群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身着暗金色常服、气息内敛如同普通狼族老者的金狼将军霖,不知何时也站在了那里。他那双血红色的瞳孔,此刻不再是一片麻木的死寂,而是泛起了细微的波澜。
他同样听到了那首《盗将行》。
“与虎谋早餐……关外横尸遍野……立枇杷于庭前……”
这些词句,如同冰冷的钥匙,开启了他尘封数万年、早已被血与火磨砺得坚如铁石的心扉。他想起了帝国建立之初的尸山血海,想起了那些陨落在征战路上的同袍,想起了某个早已模糊在岁月长河中的、曾对他展露笑颜的身影……
(这个身影是个伏笔!将军曾经暗恋的一位雌性)
他默默地站在那里,如同亘古不变的雕塑。许久,他那几乎从不牵动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像是在认可这首歌,又像是在认可那个唱出这首歌的、特别的人族后裔。
台上的老狐族班主早已反应过来,激动得满脸通红,双手捧着那枚“清音灵佩”,快步走到相拥的李渔和拾柒面前,声音颤抖:
“妙!妙啊!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小友真乃知音人也!这灵佩,请您务必收下!”
李渔被拾柒抱得紧紧的,只好不好意思地冲班主笑了笑,示意泷帮忙接过。
泷看着眼前这“兄友弟恭”(?)的感人场面,又瞥了一眼人群后方那个悄然离去的高大金色背影,琥珀色的龙瞳中闪过一丝了然和玩味。
他接过灵佩,随手抛给李渔,然后拍了拍还在“埋头痛哭”的拾柒的肩膀(被拾柒无声地躲开),语气带着难得的正经:
“行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歌也唱了,眼泪也流了,该回去了吧?弱鸡人类,你可是答应我要回去研究怎么不炸炉子的。”
李渔从拾柒怀里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泪痕,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如释重负的笑容。
“嗯!回去!”
这一次的上街,似乎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闲逛。它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李渔封闭的心扉,也意外地,触动了某些深藏在冰冷外表下的、柔软的灵魂。
而那炉等待点燃的火焰,似乎也因这份情感的淬炼,而变得更加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