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你说忠于他?可你的魂——在哭!(2/2)
众人未觉,唯有林晚昭猛然睁眼。
一个佝偻身影立于雪中,披着褪色灰布斗篷,脸上覆着旧麻巾,只露出一双苍老却锐利的眼睛。
他手中托着一盏小灯,灯身未燃,却隐隐透出幽光。
他一步步走近,将灯轻轻放在破誓堂门槛上。
林晚昭凝视那灯,瞳孔微缩——灯底刻着一道极细的纹路,蜿蜒如蛇,竟与七灯使残烛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寒风停驻,雪尘悬空。
那盏无焰之灯静卧门槛,幽光如呼吸般微弱起伏。
林晚昭缓缓上前,指尖触灯身,一股阴冷与灼热交织的震颤直冲脑髓——像是有无数亡魂在灯芯深处低吟,又似某种古老誓约正从沉睡中苏醒。
“以七灯使残芯为引,双生铃为魂,可聚‘回响之力’。”沙哑的声音突兀响起,那佝偻老者掀开麻巾一角,露出一道横贯左颊的旧疤,如蛇盘骨,“我是陶九,守灯人之后。”
众人未动,唯有林晚昭眸光一凝。
她早知七灯使乃百年前守言族分支,专司誓约魂器,后因泄露“影誓”真相被朝廷剿灭,仅余传说流传民间。
而眼前之人,竟手持失传技艺,踏雪而来,不声不响。
“你为何帮我?”她问,声音平静,却暗藏试探。
陶九不答,只抬手轻抚灯壁,指腹划过那道蛇形刻纹:“这灯不照影,只照心。能照出人心最深处的伪誓——但每用一次,执灯者耳脉裂一分。”他顿了顿,目光如钉,“你母亲,也来求过我铸灯。她用了三次,第四次……再也听不见亡者之声。”
林晚昭心头一震。
母亲临终前耳道渗血、反复呢喃“藏好你的耳朵”的画面骤然浮现。
原来并非诅咒,而是代价——是能力的反噬,是真相的代价。
她低头看着手中小灯,忽然笑了,唇角微扬,带血的笑意冷得刺骨:“我本就不指望耳朵能活到四十。”
风起,烛火摇曳,她将灯置于双生铃旁。
刹那间,两器共鸣,嗡鸣如泣。
九盏魂烛齐齐暴涨,蓝焰化青,青中透金,仿佛有无数冤魂在火中跪拜。
第一户破誓者是个卖菜老妇,因受林家施粥活命,立誓“世代忠林”,可近年每夜梦魇,梦见自己掐死孙儿,醒来泪浸枕巾。
林晚昭执灯照其心,灯焰骤燃,映出她心底最深恐惧——她从未感激,只觉羞辱。
那一碗粥,是压垮尊严的最后一根稻草。
誓链崩断,老妇瘫坐于地,嚎啕大哭:“我不是不忠……我只是……不想再跪着活了!”
第二户、第三户……接连破除,每一声嘶吼都像刀割人心。
有人哭着忏悔,有人怒骂林家伪善,更多人茫然无措,仿佛一生信仰轰然倒塌。
林晚昭不动声色,一盏盏灯燃起,一道道誓链断裂,亡魂低语在她耳中汇成洪流。
直到最后一户。
那是个中年妇人,丈夫曾得林家资助考取功名,如今官至县丞。
她跪在堂中,浑身发抖:“我夫君说,林家恩重如山,我们全家都要记一辈子……可我……我最近总想杀了他……”
话音未落,她猛然抬头,眼珠暴突,嘶声如裂:“你们毁了我的忠——!”
火光冲天而起。
她不知何时怀中藏了油壶,此刻泼洒满地,引火自焚。
烈焰瞬间吞噬破誓堂一侧,惨叫声中,她扑向角落熟睡的幼子——却在最后一刻收手,转而抱住梁柱,任火焰吞没自己。
焦臭弥漫。
林晚昭冲入火场,抢出孩子时,妇人已成灰烬。
她抱着昏迷的孩童退至院中,忽觉颈后一凉——一片残灰随风飘落,贴上她衣领。
下一瞬,那灰竟如铃舌轻颤,发出极细微的一声“叮”。
她浑身一僵。
这不是风声,不是幻觉——这是亡魂最后的回响,是妇人至死未解的执念,竟借灰烬附铃,穿越生死界限,传入她耳。
她猛然回头。
远处屋脊之上,一道灰袍身影立于残雪之间,不动如雕。
待她目光锁定,那人缓缓抬手,似在行礼,又似在指引——随即,悄然隐入夜雾。
林晚昭握紧双生铃,指节发白。
陶九的话在耳边回荡:“每用一次,耳脉裂一分。”
可她听见的,已不只是死人声音。
她听见的是这世道,用恩情编织的牢笼,如何将人炼成影奴。
她更听见——那灰袍人想让她听见的:真实。
风雪重卷,她站在废墟中央,血从耳道蜿蜒而下,滴在铃身,绽开如梅。
“你不是要我看‘真实’?”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像梦呓,却含着焚尽一切的决绝,“好,我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破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