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烧香的人还没走,新火已经点上了(2/2)

两人非但没救,反而将错就错,连夜用巨石和香灰封死了井口,伪造了一出“烈女殉节”的千古美谈。

崔氏因此得了贞节牌坊,名利双收,顺理成章地侵吞了裴家的田产。

而那双云雁官靴的主人,正是当年那个狼心狗肺的县丞,如今官运亨通,已是户部员外郎的——周秉文!

“走御史台弹劾!”沈知远听完,眼中怒火升腾,“人证物证俱在,定要他身败名裂!”

“不,”林晚昭缓缓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周秉文背后是崔氏,崔氏背后是盘根错节的旧勋贵。我们一动官,他们立刻就会将此事打成党争,把水搅浑。他们等的就是这个。”

她站起身,走到堂后那盆不开花的“逆火芽”前。

此物以怨气为食,不开花则已,一开花,必有惊天之冤。

此刻,一朵小小的、血红色的花苞正悄然绽放。

林晚昭小心翼翼地摘下几片花瓣,将其与断念灰混合,碾成粉末,制成了一种颜色赤红如血的线香。

“此为‘启魂香’,”她轻声道,“能让活人,亲耳听见死人的声音。”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亡名堂外再次聚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林晚昭一袭白衣,神情肃穆地走出大堂,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支血红色的启魂香点燃,恭恭敬敬地插入了供桌的香炉中。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明明堂内无风,那供奉着“裴氏女”牌位的长明灯火焰却剧烈摇曳起来,桌上那一排排亡者牌位,竟发出“咯咯”的轻响,无风自动!

一股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从香炉中升腾而起,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缓缓汇聚成一个穿着素衣、浑身湿透的女子魂影!

魂影面目模糊,声音却清晰得仿佛就在每个人耳边响起,带着彻骨的寒意与怨恨:

“我叫裴素问,屈死于癸未年七月初九。杀我者,清河崔氏族长崔振山,户部员外郎周秉文!”

一言既出,满场死寂。

随即,人群如同炸开的油锅,惊呼声、倒吸凉气声、议论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一夜之间,听魂司白日显鬼、冤魂索命的传言,传遍了京城九坊十三巷!

消息很快传入宫中。皇帝震怒。

当夜,内廷侍卫统领李怀恩便悄然来到亡名堂,带来了皇帝的口谕:“神异之说,惑乱民心。着听魂司七日内结案,若不能拿出铁证,便以妖言惑众论处,即刻查封!”

这是最后通牒。要么拿出让所有人都闭嘴的铁证,要么死。

林晚昭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对沈知远道:“时机到了。持我的司首令牌和这本《国子录》,去户部,查周秉文癸未年至今所有的升迁记录。”

沈知远很快带回了结果,周秉文的履历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因督办“清河裴氏女贞节案”有功,政绩卓着,破格提拔。

林晚昭冷笑。她要的就是这份官方认证的“政绩”。

第六日,听魂司升堂。

周秉文被传唤至此,他一身绯色官袍,满脸傲慢,咆哮公堂,声称听魂司装神弄鬼,构陷朝廷命官。

林晚昭置若罔闻,只是命人传上了一个证人——当年为裴氏女收敛尸骨的仵作老妪。

老妪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语无伦次。

林晚昭再次点燃启魂香。

香烟袅袅,飘至老妪鼻尖。

她浑浊的双眼瞬间变得清明,仿佛被拉回了那个恐怖的雨夜。

她颤抖着抬起手指,直直指向周秉文,声音凄厉:“我看见了!我看见了!那天晚上我去井边打水,亲眼看见他……看见他穿着这身官服,亲手把一块大石头……按到了井里!井里还有人喊救命!”

“一派胡言!”周秉文脸色煞白,却依旧厉声抗辩,“一个疯婆子的话,岂能当真!”

“疯婆子的话不能信,那这个呢?”

林晚昭冷笑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绣着素雅兰草的香囊,那是她母亲的遗物。

她从香囊中,取出半页泛黄的残页,上面是用一种特殊墨书记载的文字。

“此乃我林家《香嗣录》正本残页,记录了百年来天下奇香的交易。上书:癸未年七月,清河崔氏以‘贞井’秘法献香,换我林家‘静心香’三坛。这静心香,专用于安抚心神不宁、夜不能寐之人。”

她顿了顿,目光如剑,刺向周秉文:“一个为家族带来荣耀的贞节烈女,崔氏族长为何会心虚到需要用三坛静心香来安神?”

说着,她将那半页残页与最后一截启魂香的香灰一同投入炉中。

“轰”的一声,炉中火焰竟腾起三尺高,在白色的墙壁上,映出了一幅清晰无比的画面——昏暗的房间里,崔氏族长将一个装满金银的木盒推到年轻的周秉文面前,而周秉文,正满脸贪婪地将木盒拉到自己怀中。

画面一闪即逝,满堂却已是哗然!

“不……是假的!是妖术!”周秉文彻底崩溃,语无伦次。

林晚昭缓缓起身,拿起桌上那枚沉重的断香印,在猩红的印泥上重重一蘸,然后猛地盖在了卷宗之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仿佛敲响了丧钟。

“听魂司断案,凭的从来不是鬼话连篇。”她的声音响彻大堂,传到门外每一个百姓的耳中,“凭的,是活人心中,藏不住的罪!”

窗外,那株逆火芽上,新开的血色花朵在微风中轻轻颤动,仿佛在低语。

第一个,来了。

此案一结,京城震动。

听魂司的名号,不再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而成了悬在所有心怀鬼胎之人头上的一把利剑。

那些曾经的嚣张跋扈,如今都化作了午夜梦回的惊惧。

关于亡名堂的传说,也从离奇变成了恐怖。

人们说,那堂中的牌位,每一块都睁着眼睛,盯着京城里的每一个角落,看谁的良心,烂了心肠。

然而,当人们还沉浸在对“阴契案”的议论中时,他们并不知道,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恐惧,已在城市的阴影里悄然滋生。

它不为沉冤昭雪,不为公道正义,只为最原始的,血债血偿。

夜色渐深,繁华的西市灯火阑珊,一个华服的富商在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丝绸的被褥。

他仿佛又听见了那个声音,那个他以为早已埋葬在黄土之下的声音,在他耳边一遍遍地低语。

这一次,她要的,不是真相,是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