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现在轮到我来听你(2/2)
夜风拂过,檐铃轻响,仿佛有无数低语,自远方而来。
第64章 现在轮到我来听你(续)
夜风如刃,割开京都沉沉的黑幕。
国子监偏院内,七盏魂灯自东南西北中五方排布,灯焰幽蓝,摇曳不灭,仿佛七只眼睛,冷冷注视着命运的棋局。
中央阵眼处,一柄银刃横陈——沈知远的佩刀,刀锋朝上,映着月光,泛出霜雪般的寒芒。
周玄立于阵心,手中《梦解录》翻至末页,指尖缓缓划过那行古老篆文:“梦囚反阵,以心为引,以信为祭,逆梦成真。”他闭目低语,声音如丝如缕,渗入夜色:“红绡,时辰到了。”
暗影中,一道纤细身影悄然现身。
红绡一身素衣,发髻低挽,双唇紧闭,眼中却燃着十年未熄的恨火。
她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裴昭亲笔所书,墨迹未干,字字如刀,写尽对北境军饷的调度安排,更隐含“除尽余患”四字杀机。
她将信投入阵眼,动作轻缓,却如投石入渊,激起无声惊雷。
刹那间,天地一静。
魂灯齐震,火焰骤然拔高,蓝焰转紫,紫中泛金。
沈知远盘膝坐于阵外,额上青纹如活物般游走,隐隐发烫。
他咬牙忍痛,却始终睁眼凝视阵中——那里,林晚昭正缓缓睁开双眸。
她双目清明,却似穿透了现实与幽冥的界限。
她抬手,将一块残破的木匣碎片置于阵眼之上——那是母亲断音匣的最后残片,封存着嫡母临终前最后一声叹息。
“娘,”她轻语,声音如风拂过古井,“这次我不是逃,不是躲,不是求生。”
她顿了顿,唇角微扬,如雪夜初绽的梅。
“是审判。”
话音落,阵法轰然启动。
——裴府书房,烛影摇红。
裴昭正批阅密信,忽觉眉心一刺,如针扎魂。
他猛地抬头,四周寂静无声,可空气却开始扭曲,书案、屏风、梁柱……一切都在融化,坠入无边黑暗。
再睁眼,他已身处一座巨大牢笼之中。
四壁非砖非石,而是由无数血书刻成——每一道字迹都来自他亲手抹去的名字:被毒杀的监生、被活埋的河工、被沉塘的婢女……那些他曾以为早已化为尘土的冤魂,此刻一张张脸浮现在血纹之中,空洞的眼眶直勾勾盯着他。
“你……!”他怒吼,拔剑四顾,却发现手中无剑,唯有冰冷的锁链从地底钻出,缠上脚踝。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女声自四面八方响起,如风穿骨,如针入脑:
“现在轮到我来听你。”
“林晚昭!”他咆哮,双目赤红,“你敢困我?!我乃当朝权臣,执掌三司,你不过一介妖女,也配审判我?!”
可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他的嘴,竟不受控制地张开。
“……嫡母林氏,不服我掌控林府财权,我命王氏以‘寒髓散’慢性毒杀,三月后咳血而亡……”他声音机械,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军饷账册,我以假账替换,三年挪用三十万两,用于私养北境死士……”
一字一句,皆出自他亲口,清晰无比。
周玄在阵外疾书,符纸自动浮现文字,如墨泉涌,凝成一卷泛着幽光的卷轴——梦证卷轴。
他指尖微颤:“成了……千年梦术,首次以梦为证,反噬其主!”
而阵中,林晚昭闭目凝神,魂识如丝,缠绕在裴昭每一句供词之上。
她不再只是听亡者说话的人。
她成了亡者意志的执剑者。
“你用梦香操控百官心智,让他们惧我如鬼。”她轻声说,却字字如锤,“可你忘了,梦,本就是亡魂与活人唯一的通路。你种下恐惧,我便以恐惧为引,把你拖入他们永恒的黑夜。”
裴昭终于崩溃,嘶吼挣扎,可身体如泥塑木雕,只能任由记忆翻涌,罪行如江河溃堤,滔滔不绝。
“……北境人桩,以童男童女祭阵,镇压军营地脉……林母之死,因她听出香炉异响……我焚其遗物,断其音匣,只为灭口……”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割开他精心构筑的铁幕。
天将破晓。
魂灯渐熄,唯余一盏微光摇曳。
林晚昭睁开眼,脸色苍白如纸,唇角渗出血丝。
她却笑了。
“娘,你听见了吗?这一次,是我说话。”
周玄收起梦证卷轴,神色凝重:“明日早朝,此物呈于御前,便是他的死证。”
翌日,金銮殿上,晨钟未歇。
周玄白衣入殿,手持卷轴,当众呈上:“臣奏,昨夜得梦中之证,录裴昭亲口供罪三十七项,涉及弑主、篡饷、制魇、害民,恳请陛下明察。”
满朝哗然。
皇帝皱眉:“梦中之言,焉能为据?”
“陛下请听。”周玄展开卷轴,朗声诵读。
而就在同一时刻——
裴府内室,裴昭猛然从床上惊坐,冷汗浸透中衣。
他双目失焦,口中竟无意识喃喃:
“……人桩九具,埋于北营祭坛之下……梦香配方,藏于书房暗格……林晚昭若不死,必成心腹大患……”
一字不差,与周玄所诵,完全一致。
殿中死寂。
御史颤抖着记录,刑部尚书面色铁青,连一向中立的礼部大臣也忍不住后退半步。
“妖……妖术?”有人低语。
“不。”沈知远走上前,声音清冷如泉,“是真相。只是你们,一直不敢听。”
皇帝终于动容,一拍龙案:“来人!即刻捉拿裴昭,押入天牢,候审!”
禁军如潮水般涌向裴府。
当铁链加身,裴昭仰天狂笑:“你们以为这就完了?梦魇……从未真正熄灭!”
他被拖走时,目光穿过宫门,死死盯住那道纤瘦身影。
林晚昭立于宫门石阶之下,晨光拂面,发丝轻扬。
她望着沈知远一步步走来,风拂过耳畔,她轻声问:
“你听见我了吗?”
他走到她面前,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眉心青痕隐隐发亮。
“我一直都在听。”
地底深处,裴府香炉残骸中,最后一缕黑烟悄然升起,如怨魂最后一声呜咽,随即在晨光中寸寸消散。
梦魇,终熄。
可就在城北林府,春祭前夜的钟声尚未敲响,林二老爷已命家丁封锁祠堂,严禁林晚昭踏入半步。
而沈知远悄然潜入礼部档案房,在一堆蒙尘的残卷中,抽出一册泛黄账册——封面残缺,唯余半行字迹:
“北境军饷……裴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