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踏歌招魂,纸鸢引路(2/2)
“撬开它!”
家将们合力撬开地砖,一个黑漆漆的地窖入口赫然出现。
恶臭味愈发浓烈。
众人冲入地窖,火把的光亮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地窖中令人发指的一幕。
一个少年被铁链锁在墙角,奄奄一息。
他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本该是朝气蓬勃的时光,此刻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浑身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手腕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
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但即便是昏迷中,怀里依旧死死地抱着一个油布包裹,像是抱着自己最后的希望。
林晚昭心头一紧,快步上前,让绿枝赶紧解开铁链,同时从他怀中取过那个包裹。
打开油布,里面竟是一本只剩下半卷的密账。
她颤抖着手翻开账本,借着火光,一行行触目惊心的字迹映入眼帘。
账目记录的,赫然是林府主母王氏与当朝户部侍郎刘允,长达三年的往来交易!
“宣和二年,七月,私矿铁料五百斤,易良马三十匹,由刘侍郎转交北境。”
每一笔,都足以让整个林家抄家灭族!
林晚昭越看心越凉,通敌叛国!
王氏的胆子,竟大到了这个地步!
然而,当她翻到最后一页,看到账尾用朱笔写下的一行小字时,整个人如遭雷击,血液瞬间凝固!
“林氏昭婕妤之死,事已了结。酬银千两,由刘侍郎府出。”
轰——!
林晚昭脑中一片轰鸣,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崩塌。
亲母之死……竟与王氏有关!
与户部权臣刘允有关!
那一场看似意外的“失足落水”,原来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滔天的恨意与悲痛如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吞噬。
她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满口的血腥味,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刺骨的痛楚压回心底最深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地命令道:“绿枝,立刻带他回府,请最好的大夫!务必救活他!”
随后,她转身,捧着这本重如千钧的密账,一步步走出地窖,来到早已面色铁青的林二老爷面前。
“父亲,”她递上账本,“您请看。”
林二老爷接过账本,只看了两页,便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当看到最后一页那行朱笔小字时,他更是怒发冲冠,猛地将账本摔在地上,咆哮道:“好个毒妇!好个刘允!这……这已非家务事,这是通敌!是谋害皇妃!是灭九族的重罪!”
他双目赤红,指着王氏所居的正院方向,对赵五下达了最严厉的命令:“立刻带人,将正院给我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所有人等,就地看押,等候御史台和宗人府前来提审!”
这一夜,林府的天,彻底变了。
风波稍定,林晚昭回到自己冷清的西院,身心俱疲。
她遣退了所有人,独自坐在窗前,任由冷月清辉洒满一身。
就在她心神恍惚之际,一道苍老而缥缈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身后响起。
“三魂共语者,必承七魄之难。孩子,你的路,才刚刚开始。”
林晚昭猛然回头,只见一名身穿灰色道袍、双目蒙着白布的盲眼道姑,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屋中。
她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若不是她开口,根本无法察觉其存在。
未等林晚昭开口询问,道姑已飘身上前,枯瘦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腕。
一股清凉之意瞬间传来,一枚古朴的青铜小铃,已被系在了她的腕上。
“此铃名为‘镇魂’,可为你抵挡外邪侵扰,却挡不住你命中注定的劫数。”道姑的声音空灵,不带一丝情感。
“你究竟是……”林晚昭心中大骇,刚想发问。
盲眼道姑却仿佛已经知道了她的问题,身形一晃,便如一缕青烟般向后退去,眨眼间便融入了门外的夜色里。
只留下一句悠远的话语,在空寂的房间里回荡不休。
“你母亲留给你的血脉,非止听魂——那,是‘召灵’。”
召灵?
林晚昭僵在原地,低头看着手腕上那枚冰凉的青铜铃。
脑海中电光石火,无数线索在这一刻豁然贯通。
难怪她能引动河中浮光,难怪她能让纸鸢指路……原来她的异能,不止是“听”,更是“召唤”!
良久,院中传来兄长林修文虚弱的咳嗽声。
他披着外衣,由人扶着坐在石凳上,望着满天星斗,轻声道:“妹妹,你做得很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林家的主心骨了。”
林晚昭走出房间,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默默地将那七盏已经燃尽的残灯从河边收回,一字排开,郑重地置于母亲那块无字碑前。
风中,仿佛还残留着小蝉最后消散的低语:“……魂归……路明……”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经历了一夜风霜的眸子,褪去了所有的悲伤与迷茫,只剩下比天上寒星更冷、比鞘中利剑更锐的锋芒。
远处,沈知远那方素帕上用金线绣出的“慎言”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宅斗,至此已然落幕。
然而,她腕上的青铜铃铛,随着她细微的动作,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不可闻的脆响。
仿佛在预示着,一场席卷范围更广,牵扯更深,足以动摇国本的巨大风暴,正在叩响林家,乃至整个大周王朝的门。
夜深了。
元宵的灯火虽已阑珊,但空气中还残留着节日的余温。
林晚昭独自一人来到母亲生前最爱待的佛堂,这里一尘不染,显然常有人打扫。
她从香案上拿起三支紫檀香,按照记忆中母亲生前的习惯,将其点燃。
一缕青烟,袅袅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