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湿衣唱冤,灯影招魂(2/2)

此言一出,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巨浪!

仆役们瞬间哗然,尤其是那些在府中待得久的老仆,更是面露惊恐。

已经有几个信佛的老妈妈吓得浑身哆嗦,对着河中林晚昭的方向连连叩首,口中念念有词。

几名家丁手忙脚乱地将林晚昭救上岸,用厚厚的毯子将她裹住。

她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却一言不发,只是那双原本温婉的眸子,此刻却亮得惊人。

她抬起颤抖的手,越过众人,径直指向河岸东侧一株光秃秃的枯柳。

“掘……掘地三尺,”她的声音沙哑而空灵,“有簪。”

林二老爷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本能地想呵斥这荒唐的闹剧,但看着女儿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以及周围宾客们既惊且疑的目光,他喉头的话又咽了下去。

他不能让林府在今夜成为全城的笑柄。

“挖!”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两名家丁将信将疑地拿着铁锹上前,在枯柳树下挖掘起来。

泥土翻飞,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当”的一声脆响,铁锹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物。

一名家丁伸手探入土中,摸索片刻,竟真的掏出了一支沾满泥土的铜簪!

擦去污泥,簪尾赫然刻着两个小字——“李氏”。

“是李嫂的簪子!”人群中一个采买管事失声惊呼,“我认得!这是采药的李嫂她娘家传下来的簪子,她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全场倒吸一口凉气!

采药妇李氏,三年前据说是卷了府中财物私逃了,原来竟是……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林晚昭又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向西边不远处的石桥桥墩,她的声音愈发虚弱,却字字清晰:“撬开……那道石缝……有布。”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个方向。

赵五一直缩在人群里,此刻脸色惨白如纸,汗如雨下。

听到这句话,他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身体不受控制地猛地一颤。

在林晚昭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他再也无法退缩,一步步挪上前,从家丁手中夺过铁撬,颤抖着撬向那道布满青苔的石缝。

石块松动,一块半旧的、染着暗褐色血迹的头巾从缝隙中掉了出来。

人群中又有人认出,那正是两年前失踪的那个送信婢女最常戴的头巾!

这一下,整个河岸彻底炸开了锅。

恐惧、猜疑、震惊交织在一起,宾客们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镇定,纷纷后退,仿佛那河岸是什么不祥之地。

林婉如的脸早已血色尽失,她死死地盯着那块头巾,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压过了所有的议论。

“水底冤魂不散,非天谴,乃人祸。”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盲眼的道姑不知何时已立于人群之后。

她身穿灰布道袍,手拄一根陈旧的竹杖,双眼蒙着一条黑布,却仿佛能看透人心。

她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而是“看”向被搀扶着的林晚昭,缓缓道:“姑娘方才所闻,可是三道女声,同诉冤屈?”

林晚昭微微一怔,随即缓缓地点了点头。

道姑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悲悯与无奈:“此乃百年难得一见的‘三魂共语’。非是通灵天赋,而是……命劫缠身。姑娘,你好自为之吧。”

言罢,她不再多说一句,拄着竹杖,转身便融入了夜色之中,留下身后一片惶然与死寂。

“人祸!”林二老爷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猛地回头,眼中迸发出雷霆之怒。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定了跪在桥边的赵五:“赵五!府中年历失踪案,你身为巡夜队副统领,给我查!立刻!马上!若查不出个所以然,我扒了你的皮!”

赵五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整个人崩溃了。

他涕泪横流,重重地磕头在地,哭嚎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小人……小人有罪!那几具尸身……确实是小人奉命抛入河中的……可……可那都是王氏夫人亲口下的令啊!”

石破天惊!

话音未落,林婉如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彻底失控:“你胡说!你这个狗奴才,竟敢妖言惑众,血口喷人!我母亲执掌中馈,贤良淑德,怎会做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定是你们……是你们串通好了陷害我母亲!”

“住口!”林二老爷猛地一掌拍在身旁的石桌上,震得茶杯跳起,摔得粉碎。

他双目赤红地瞪着自己的女儿,怒吼道,“我看心虚者,是你!是你们!”

火光摇曳,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明暗不定。

林晚昭就站在这片混乱的中心。

她裹着毛毯,湿衣未干,寒气依然侵体,但她的脊背却挺得笔直。

那双清澈的眼眸在火光下,亮如寒星,利如刀锋。

这一夜,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被推入冰冷河水中的柔弱嫡女。

她,是唤醒沉冤的执灯人。

远处的河面上,万千灯火依旧璀璨,却有一盏无人注意的莲花灯,上面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

它脱离了灯群,没有燃烧,没有光亮,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承载着无边的黑暗与沉重,独自漂向了河流最深、最暗的下游。

夜风骤然变大,吹得岸边灯笼狂舞,似乎要将这满河的灯火尽数吹熄。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林府的上空,悄然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