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从鬼门关爬回来了(2/2)
沉重的眼皮仿佛被黏住,他拼命挣扎着,对抗着那要将意识彻底吞噬的黑暗与高热。
“……水……”一个极其微弱、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从他干裂的嘴唇间艰难地挤出。
一直守在床边,强撑着不敢合眼的王氏猛地一震,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凑到陈策嘴边,颤声问:“陈……陈小哥?你……你说什么?”
“水……”这一次,声音稍微清晰了一点,带着灼烧后的嘶哑。
“水!他要水!小栓子!快!温水!”王氏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对着趴在桌边打盹的伙计喊道。
小栓子一个激灵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倒了一碗温水递过来。
王氏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起一点温水,滴在陈策干裂出血的唇上。
那一点清凉的甘霖,如同久旱逢雨,瞬间唤醒了身体更强烈的渴求。
陈策的喉咙艰难地滚动着,下意识地张开嘴,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点水分。
几勺温水下去,那沉重的、如同被巨石压住的眼皮,终于极其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缓缓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视线是模糊的,像隔着一层晃动的水雾。
摇曳的油灯光晕在眼前晃动,映出两张模糊而焦急的脸——
王氏布满皱纹、泪痕未干的脸,和小栓子紧张兮兮的脸。
身体的剧痛依旧无处不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的伤处,火辣辣地疼。
但意识,那属于现代人陈策的、清晰的、带着冰冷计算能力的意识,如同退潮后露出的礁石,终于艰难地回归了主体。
他回来了。
从鬼门关,爬回来了。
“王……婆婆……”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砂砾摩擦着喉咙。
“哎!哎!陈小哥!是我!是我!”王氏激动得老泪纵横,紧紧抓住他冰凉的手,“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老天开眼啊!李郎中说你熬过今晚就有救了!谢天谢地!”
陈策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简陋却干净的内室,落在自己身上包扎严实的伤口处,最后定格在王氏那张饱经风霜、此刻却因激动而焕发出光彩的脸上。
“张家……”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虽弱,却异常清晰。
王氏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被深深的忧虑取代。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压低了声音:“张家……张家的人没再来。但……但这事,肯定没完。张管事走的时候那眼神……像要吃人。李郎中也担心着呢……”
陈策静静地听着,那双刚刚从高热混沌中挣脱出来的眼睛,此刻却异常幽深,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里面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对张家的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打磨过的刀锋般的平静。
他微微动了一下被王氏握着的手指,示意她靠近一些。
王氏连忙俯下身,将耳朵凑近。
陈策积聚着全身的力气,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缓慢,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明天……天一亮……您……去县衙……”
王氏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惊愕和不解:“县衙?陈小哥,你……你要告张家?这……这栖霞镇谁不知道,县衙里的钱主簿是张家老爷的表亲!我们……我们拿什么告?谁会信我们?”
陈策看着王氏眼中深切的恐惧和绝望,那是在长久压迫下形成的本能。
他没有立刻解释,只是极其轻微地、却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再次示意王氏靠近,用尽此刻能凝聚的所有力气,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四个字,如同在冰冷的空气中,投下四颗沉重的石子:
“击鼓……鸣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