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金殿上的沉默与被剥离的龙鳞(1/2)
崇祯五年,腊月二十一。夜。京师,乾清宫。
紫禁城的夜,静得有些瘆人。漫天的大雪将这座拥有两百多年历史的皇城覆盖得严严实实,仿佛要掩盖住所有的污秽与衰败。宫墙内的琉璃瓦在雪光映照下泛着惨白的光晕,像是一具巨大尸骸上的鳞片。
李苏独自一人走在通往乾清宫的御道上。
他没有带卫兵,甚至连那把标志性的六管短铳也留在了宫门外。这并非是他托大,而是一种姿态——一种强者对弱者最后的、形式上的尊重。
带路的小太监提着羊角灯,佝偻着身子在前面引路,脚步声在空旷的甬道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李少保,到了。”
小太监在乾清宫门前停下,侧身让开,连头都不敢抬。
殿门虚掩,透出一丝昏黄的烛光。那光亮摇曳不定,如同这大明帝国的国运,随时可能熄灭。
李苏伸出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朱红大门。
“吱呀——”
一股混杂着檀香、药渣和陈旧木头腐朽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
殿内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金碧辉煌,反而显得有些阴冷。巨大的金柱旁,只有寥寥几盏宫灯亮着。
在御案之后,坐着一个身穿明黄色常服的年轻人。
崇祯皇帝,朱由检。
这一年,他才二十一岁。但借着烛光看去,他却像是一个五十岁的老人。两鬓已经斑白,眼窝深陷,那张本来英气勃勃的脸上,刻满了焦虑、猜忌与疲惫。
而在御阶之下,跪着两个人。
一个是满头白发、瑟瑟发抖的魏忠贤;另一个,则是刚刚被从格物院“请”进宫的孙元化。
孙元化被绑着,嘴里塞着破布,眼神中满是绝望与羞愤。
“臣,李苏,叩见陛下。”
李苏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他只是微微躬身,双手抱拳,行了一个介于军礼与臣礼之间的长揖。
这个动作,让崇祯的眼角猛地跳动了一下。
“免礼。”
崇祯放下了手中的朱笔,声音沙哑,像是含着一把沙子:
“爱卿一去经年,朕……甚是想念。”
“赐座。”
小太监搬来一个锦墩。李苏也不客气,径直坐下,目光越过御案,平静地注视着这位大明的天子。
“陛下召臣深夜入宫,不知有何吩咐?”
崇祯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站起身,绕过御案,缓缓走到孙元化面前,伸手拔掉了孙元化嘴里的破布。
“李爱卿,你看看。”
崇祯指着孙元化,嘴角勾起一抹神经质的笑容:
“这就是朕的工部侍郎。朕给了他银子,给了他官位,让他给朕造枪造炮。可他呢?”
“他造出来的东西,不是炸膛,就是打不响。”
“朕问他为什么,他说……是因为没有你的‘仙术’。”
崇祯猛地转过身,死死盯着李苏,眼神中爆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寒光:
“李苏,你告诉朕。”
“这大明的江山,到底还是不是朱家的?”
“为什么朕的工匠,朕的大臣,离了你李苏,就变成了废物?!”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魏忠贤把头埋在两腿之间,浑身筛糠。孙元化满脸泪水,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李苏看着歇斯底里的皇帝,神色依旧淡漠。
他知道,这是崇祯内心深处积压了五年的恐惧与愤怒。从天启朝开始,李苏的存在就像是一根刺,扎在皇权的最深处。现在,这根刺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即将撑破这皇宫的屋顶。
“陛下。”
李苏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
“不是他们废。”
“是路走错了。”
“路?”崇祯冷笑,“什么路?”
“工业的路。”
李苏指了指孙元化:
“陛下以为,造枪造炮,只是靠几个聪明的工匠敲敲打打吗?”
“不。”
“那是靠无数的矿山、无数的化工厂、无数的铁路,以及……一套严密而高效的管理体系堆出来的。”
“孙元化懂技术,但他动不了户部的银子,指挥不动兵部的车马,更管不了下面贪墨的官吏。”
“在这样一个腐朽的泥潭里,别说是孙元化,就是鲁班再生,也造不出合格的火枪。”
“你——!!”
崇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苏的手指都在痉挛:
“你是说,朕的大明是泥潭?朕的朝廷是腐朽?”
“难道不是吗?”
李苏反问了一句,目光如刀般锋利:
“陛下,您看看这满朝文武。”
“他们在乎的,是党争,是名声,是自家地窖里的银子。有谁在乎过辽东的雪有多冷?有谁在乎过陕西的流民吃了几年观音土?”
“我给您运来了几百万两银子,结果呢?”
“进了国库,就像水进了沙地,连个响声都没听见,就没了。”
李苏站起身,走到孙元化身边,伸手解开了他身上的绳索。周围的锦衣卫想要阻拦,却被李苏一个冰冷的眼神逼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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