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累世官宦，耕读传家（1/2）

开元二十年，长安。

林文翰自国子监算学馆以优等成绩结业后，并未如部分同窗般急切地谋求清要显职或投身权贵之门，而是按部就班，通过吏部铨选，补了一个从八品下的户部金部司主事。官职虽微，却掌天下库藏出纳、钱帛收纳之审计核算，是典型的“实务”岗位，需要扎实的算学和律法功底。这很符合林氏“耕读传家”中“读”以致用的风格。

几年下来，他谨小慎微，勤勉务实，因业务精熟、账目清楚且从不涉足部门内部的是非纠葛，渐渐得了上司的认可，迁为从七品上的金部员外郎。职位升了，接触的层面也稍广了些，他对朝堂格局和林家子弟在其中的处境，有了更清晰的观察。

在长安某茶舍雅间，林文翰与堂叔林景和，时任工部水部郎中，从五品上：

林文翰：“景和叔，近日部中有传闻，度支司有位郎中可能外放，空出一个肥缺。几位同僚都在暗中活动，甚至……似乎牵扯到某位王府的长史。侄儿有些困惑。”

林景和：（吹了吹茶沫，不紧不慢）“文翰，你盯着那位置？”

林文翰：“非也。侄儿自知资历尚浅，只是见此情景，想到自身。若始终埋头案牍，精于核算，是否前程终究有限？我林家子弟，似乎……似乎鲜少有人能跻身三省机要或成为一方节镇。”

林景和：（放下茶盏，目光锐利）“跻身机要，手握节钺，风光无限，然后呢？你可知历朝历代，位极人臣者，善终者几何？其家族又能安稳几代？”

林文翰：“这……”

林景和：“我林家自一世祖定下‘避祸’之规，于子弟仕途一道，便有其独到理解。不求显赫一时，但求平稳长久。你放眼看看，我林氏在朝在野为官者，如今不下二十人吧？”

林文翰：“是。分散在六部、九寺、各州府，多为郎中、员外郎、主事、刺史、别驾、长史、县令。”

林景和：“不错。户部、工部、刑部，多需专业之才；地方州府，多任亲民、理财、司法之职。这些位置，看似不如宰相、尚书显耀，却皆是王朝运转之基石，实务繁杂，最能锻炼人，也最不易被轻易替换，更远离朝堂最核心的权力倾轧。譬如我，管了十几年河渠漕运，修了多少堤坝，疏浚多少河道，账目清楚，工程扎实，纵使朝中宰相换了几任，谁又能轻易动我？这便是‘守成’在仕途上的体现——守住实务之能，便是立身之本。”

林文翰：“叔父的意思是，我林家子弟，实则是以‘专才’、‘干吏’立身，而非‘政客’？”

林景和：“正是此理。科举取士，考的是文章经义，但为官之后，我林家更鼓励子弟钻研一行，成为不可或缺的实务专家。有家族财力支持，不必贪墨；有家族教诲，不必攀附。做好分内事，稳步升迁，于国于民有实益，于家族无大险。这便是‘累世官宦’的稳妥之道。你那位在苏州任司马的族兄，精于刑名；在洛阳任仓曹参军的族弟，长于储运。皆如此。”

林景和：（压低声音）“至于你看到的那些钻营，看似捷径，实则险途。依附某王、某相，一时风光，一旦靠山倒台，便是灭顶之灾。我林家不涉此道，并非无能，而是不取。你高祖父、曾祖父们历经乱世与朝局变幻，看得太透了。记住，在长安，多听、多看、多做、少说，尤其少议论皇子、后妃、宰相是非。你的前程，在户部的账册里，在你能厘清的每一笔糊涂账里，不在任何权贵的举荐信里。”

“文翰吾孙如晤：闻汝在部中勤勉，晋升员外郎，甚慰。然长安繁华，亦多陷阱，今次来信，特再叮嘱仕途之道。家族于子弟出仕，素来主张‘务实避虚，守中致远’。观我林氏数代入仕者，皆以‘能吏’、‘循吏’着称，而非‘弄臣’、‘权臣’。汝之高祖（林枫）曾言：‘宦海风波恶，稳舵慎行舟。’……”

“族中近日统计，现有在职官身者二十三人，其中刺史二人（皆为中州），六部郎中、员外郎、主事九人，寺监丞、主簿五人，地方州府司马、长史、县令等七人。无一人在御史台、中书、门下等易陷纠弹争论之机要，亦无节度、观察等使职。此非力所不逮，实乃有意为之。此类职务，或易得罪权贵，或易卷入政争，与‘避祸’之训相悖。”

“汝当以诸位族伯、族兄为范。如你景和叔，精于工部水政；你远在陇州的族叔，善治边州马政；即便在长安，你那位在大理寺任司直的族兄，亦以明察刑案、秉公断狱闻名，而非攀附酷吏。此等官员，上峰倚重，同僚敬（或畏）其专业，纵使朝局变动，亦往往能保其位，续其职。此乃家族为汝等构筑之‘官身护甲’。”

“望汝沉心任事，精研户部度支、金部之业。他日或可外放为一州司仓、司户参军，再积资历，或回朝任某司郎中，便是极好之归宿。勿羡彼等骤升高位者，彼辈脚下，或临深渊。家族不指望尔等位极人臣，光宗耀祖；只盼尔等各尽其才，为国效力，守身持正，安稳致仕，使我林氏‘官宦世家’之名，得以平稳延续，福泽后代。切记切记！”

茶舍深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