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林府盛宴,权势煊赫(2/2)
“区区贱婢,也敢如此毛手毛脚,冲撞本官?可知我这袍服乃是御赐蜀锦所制?”杨玄感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几个恰好经过或驻足观望的官员听得清清楚楚,语气中的刁难之意显而易见。
林枫眸光一沉,缓步上前,先是挥手示意那名几乎要瘫软在地的侍女退下,然后目光平静地看向杨玄感,语气淡漠听不出喜怒:“杨将军,何必与一个不慎犯错的下人过多计较?今日宴饮,图的是宾主尽欢。若是酒水污了将军的袍服,林某在此赔罪,并愿赔偿将军十件新的蜀锦袍服,如何?”
杨玄感没料到林枫会亲自过来,且如此直接,脸色瞬间变了几变,强挤出一丝笑容:“晋国公言重了,不过是一件袍服罢了,何须国公亲自赔罪,岂不折煞末将?”
“并非说笑。”林枫目光倏地锐利起来,缓缓扫过周围那些竖着耳朵、神色各异的官员,声音清晰地传入他们耳中,“既是林某府上的人,便是一时疏忽有了错处,也该由林某这个主人自行管教。不劳杨将军越俎代庖,在吾府中替林某教训下人。”
这话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如同冰珠落玉盘,让周遭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那几个原本想上前打个圆场、说和几句的官员,都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噤若寒蝉。这已不仅仅是维护一个侍女,更是主人尊严与府邸规矩的宣示,是对杨玄感,乃至其背后杨素权威的公然挑战。
恰在此时,王婉宁在两名贴身侍女的搀扶下,扶着巨大的孕肚,步履维艰却依旧保持着从容仪态,缓缓行来。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仿佛浑然不知方才冲突的温婉笑容,声音柔和却足以打破僵局:“前头水榭正演着新排的《破阵乐》,气势雄浑,杨将军怎的在此处躲清静?妾身还特意命人开了几坛从西域商人手中购得的葡萄美酒,正要请将军品鉴一番,看看是否地道呢。”
一番话,既给了杨玄感台阶下,全了主客之谊,又不失女主人的风度与掌控力。杨玄感面色变幻,看了看神色平静却目光逼人的林枫,又看了看笑容温婉却气场强大的王婉宁,心知今日难以讨到好处,只得就坡下驴,强笑道:“夫人有心了,既如此,末将便去品尝一番。”说罢,悻悻然拂袖转身离去。
林枫伸手扶住额角已隐现汗珠的妻子,低声道:“你身子沉重,何必亲自过来应对这等琐事?”
王婉宁借着丈夫手臂的力量稳住身形,微微喘息着,却依然轻笑,眼中闪过一丝锐芒:“夫君在前朝应对风浪,妾身在后宅,总不能让人以为,晋国公府的女主人,连府内这般小小的场面都应付不来,平白让人看轻了去。”她转头,对紧随其后、面露担忧的月娘吩咐道:“月娘,你去酒窖,将新到的、品相最好的那批洞庭春色取出,分送各席,就说是……楚国公杨司徒体恤大家,特意从江南带来的佳酿,让大家共品江南春色。”
月娘立即领会,这是主母在敲打杨玄感之后,又主动释放善意,给杨素一个体面的台阶,维持表面上的和睦。她恭敬应下:“是,夫人,妾身这就去办。”临走前,她还不忘细心地替王婉宁整理了一下因行动间微微歪斜的玉色绶带,姿态恭谨。 (月娘只是娘家对男主要多而且,但地位比婉宁要低的,女主王婉宁才是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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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至酣处,华灯初上,府内处处灯火通明,恍如白昼。林枫与高颎并肩立在水榭边的白玉栏杆旁,远离了核心区域的喧嚣。望着满园流光溢彩、冠盖如云的盛况,听着隐约传来的丝竹宴乐之声,高颎手扶栏杆,忽然轻声叹道:
“弘远(林枫表字),今日之势,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可谓极矣。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杨素今日席间看似平静,其子方才那番举动,恐怕绝非偶然,不过是个开端罢了。”
林枫凝视着池中被灯火与月光映照得波光粼粼的水面,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高相教诲,晚辈谨记于心。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风,既然已经吹起,躲,是躲不过的。唯有立稳根基,方能岿然不动。”
“唔。”高颎微微颔首,转而问道,“听说你前日递了道奏疏,请求陛下酌情削减江南三郡未来三年的赋税,并派遣精通农事的官员前去指导恢复生产?”
“是。江南历经战火,民生凋敝,百姓困苦。此时若急于征收重税,无异于涸泽而渔,恐生民变。当务之急,是与民休息,缓缓图之。待民生恢复,税赋自然充盈。”林枫回答道。
高颎眼中赞赏之色更浓:“此举大善,目光长远,是真正为国为民的良策。不过……”他话锋微转,声音压低了些,“此举固然能收揽江南民心,但恐怕也会得罪朝中一些……指望从江南财税中分一杯羹,或者急于看到国库充盈以彰显政绩的同僚啊。杨素那边,恐怕又会多一个攻讦你的由头。”
林枫嘴角泛起一丝了然的微笑:“利国利民之事,总不能因有人不喜便不做。至于攻讦……无非是见招拆招罢了。只要陛下圣心明了,些许宵小之辈,何足道哉?”
二人相视一笑,许多未尽之言,已在这暮春的夜色与粼粼波光中悄然传递。
而此时的后园临水阁内,又是另一番景象。王婉宁已被一群身份最高的诰命夫人团团簇拥在中央。她因身孕实在沉重,不得不半倚在特意铺设了厚厚软垫的湘妃榻上,额间已有细密汗珠,呼吸也比平日急促,但言谈举止间,依然不着痕迹地掌控着全场的气氛。时而精准地点评一番长安最新流行的妆容发饰,时而关切地询问各家适龄子女的学业前程,时而又将话题引向佛经教义、慈善赈济,每句话都恰到好处地维系、甚至拓展着这张精密而重要的贵妇关系网,既彰显了晋国公府的权势与品味,又不失女主人的亲和与关怀。
当皎洁的月光彻底铺满庭院,将树木亭台的影子拉得长长时,盛大的宴会终于渐近尾声。送走最后一位意犹未尽、满口赞誉的宾客,偌大的府邸渐渐从极致的喧闹归于平静,只剩下仆从们开始默默收拾整理的细微声响。
林枫回到温暖而静谧的内室,见王婉宁正由侍女伺候着,极其小心地卸下头上那顶沉重无比、镶嵌着无数珍珠宝石的一品诰命头冠。她几乎是瘫软在梳妆台前的锦凳上,脸色苍白,疲惫之色尽显,双手无意识地、一下下地揉捏着浮肿冰凉的小腿和脚踝。
“今日,真是辛苦你了。”林枫挥手让侍女退下,亲自接过温热的湿巾,为她擦拭额角的汗迹,然后又拿起玉梳,动作轻柔地为她梳理着那头被头冠压抑了整日的长发,语气中充满了真实的愧疚与疼惜。
王婉宁闭着眼,感受着丈夫难得的温柔伺候,唇角艰难地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能替夫君分忧,稳住这后宅,维系住这些必要的关系,妾身……不觉得辛苦。”她忽然想起一事,强打精神道,“今日,那位沈婺华姑娘,一直安分地待在偏院,帮着薛姨娘照料那些随母亲前来、年纪尚幼的孩子们,倒是细心周到,颇有耐心,孩子们都很喜欢她。”
林枫梳理长发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语气平静:“她毕竟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出身,知书达理,照料孩童,自是比寻常仆妇得体些。”
“是啊……”王婉宁意味深长地轻轻应了一声,并未深入这个话题,转而说道,“月娘今日处置各项事务,迎来送往,也算越来越得体了,账目、礼单都理得清清楚楚。就是……在面对杨家人时,气势上终究还是弱了些,显得有些怯懦,还需历练。”
“无妨,慢慢来便是。有你在一旁提点教导,她会成长起来的。”林枫放下玉梳,双手轻轻按上她紧绷的太阳穴,力道适中地揉按着。
烛光摇曳,将夫妻二人依偎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显得格外温馨。窗外,晋国公府的灯笼大部分已然熄灭,只留下几盏照明的气死风灯,在夜风中微微晃动。白日里极致的煊赫与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但这座府邸所代表的权势与影响力,却已如同磐石,深深植根于长安城的权力土壤之中。今日这场盛宴,不过是这鼎盛权势的一次集中展示,是长安城波谲云诡的权力场中一个清晰的坐标。而真正的风雨、更为复杂的博弈,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