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重归长安(1/2)

永徽六年八月中旬,銮驾终于抵达长安春明门外。

时值初秋,关中秋高气爽,天空澄澈如洗,唯有几缕薄云悠然飘过。然而春明门外御道两侧的气氛,却凝重得如同暴雨将至。以太子礼忠为首(太子礼忠提前半日先回长安迎驾),留守长安的文武百官、宗室勋贵,依制身着庄重的朝服,按品阶高低肃然林立。绯紫青绿,各色官袍如同静默的色块,在阳光下形成一道肃穆而华丽的屏障。唯有各府仪仗的旌旗,在干燥的秋风中猎猎作响,打破这近乎凝固的寂静。

当皇帝礼治的玉辂在精锐禁军骑兵的簇拥下,出现在官道尽头时,整个迎驾队伍仿佛被注入了一丝无形的电流。礼乐声起,编钟悠扬,鼓点沉稳。玉辂由六匹纯白无瑕、神骏异常的御马牵引,缓缓驶近。车驾华盖上的金铃随着颠簸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与庄严的礼乐交织在一起。

礼治端坐于玉辂之内,身着赤黄色常服,面容肃穆,目光透过轻纱帷幔,平静地扫视着跪伏在地、黑压压一片的臣工。他轻轻抬手,侍立一旁的内侍监立刻会意,向前一步,用那特有的、拖长了调子的尖细嗓音高声道:“陛下有旨,众卿平身——!”

“臣等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骤然爆发,直冲云霄,仿佛要将这秋日的晴空都震开一道口子。众人再拜之后,方才依序起身,垂手恭立,目光或敬畏或探究地投向玉辂。

太子礼忠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稳步上前,在玉辂前郑重跪倒,声音清朗,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激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儿臣礼忠,谨率留守京师文武百官、宗室勋贵,恭迎父皇、母后圣驾回銮!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治的目光落在太子身上。数月不见,少年似乎清瘦了些,肤色也深了些,但眉宇间少了几分以往的青涩怯懦,多了几分沉稳与坚毅。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太子留守京师,监国辅政,恪尽职守,朕心甚慰。平身吧。”

“谢父皇!” 礼忠再次叩首,方才起身,恭敬地退至御道一侧。

紧接着,是以太尉、赵国公长孙无忌和河南郡公褚遂良为首的几位元老重臣上前见礼。长孙无忌年事已高,须发皆白,但步履依旧沉稳,身形挺拔,他躬身行礼,动作一丝不苟,声音洪亮:“老臣长孙无忌,恭迎陛下、皇后娘娘圣驾回銮。陛下西巡劳顿,平定逆乱,匡扶社稷,臣等日夜悬心,今见陛下銮驾安然返回,如久旱逢甘霖,不胜欣悦!”

褚遂良紧随其后,他的言辞同样恭敬,但语气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慎:“臣褚遂良,恭迎陛下、娘娘。陛下神武,乾坤朗照,乃天下苍生之福。”

礼治皇帝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虚抬右手:“太尉、河南公及诸位爱卿不必多礼。朕离京数月,京师内外安稳,政务井井有条,全赖诸位老成持重,尽心辅佐太子,朕心甚安。” 话语是嘉许,是肯定,但皇帝那深邃的目光在扫过长孙无忌那低垂的眼睑和褚遂良微微紧绷的嘴角时,其中蕴含的审视与更深层次的探究,只有近在咫尺的伍元照和这两位宦海浮沉数十年的老臣自己能心领神会。

伍元照端坐于紧随玉辂之后的凤辂之中,身着皇后祎衣,头戴九龙四凤冠,珠帘轻摇,遮挡了她部分面容,却更显威仪天成。她透过珠帘的缝隙,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长孙无忌的低调恭顺,褚遂良的谨慎持重,乃至身后那些宗室勋贵、文武百官脸上或真或假的恭敬与喜悦,都尽收眼底。这座长安城,这些盘根错节的势力,远比洛阳更加复杂深沉。她知道,踏入春明门,意味着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系统提示:成功抵达长安核心政治区域。任务“安定长安”第一阶段“顺利返回”完成。获得积分500点。当前长安势力扫描中...检测到关键人物“长孙无忌”好感度:中立(深层审视状态),“褚遂良”好感度:中立(疑虑观望状态)。朝堂势力平衡度:微妙(65\/100)。警告:权力格局处于敏感调整期,请宿主谨慎言行,步步为营。】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而准确,印证了伍元照的判断。她深吸一口带着长安特有尘土气息的空气,在贴身宫女的小心搀扶下,优雅地步下凤辂,与已然走下玉辂的礼治皇帝并肩而立,再次接受百官的朝拜。她那身深青色绣五彩雉鸡纹的祎衣,在秋日阳光下流转着庄重华贵的光泽,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这位在洛阳协助皇帝平定永王之乱的中宫皇后,其形象在众人心中已然不同,多了几分智谋与果决的色彩。

繁琐而隆重的迎驾仪式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每一个步骤都遵循着古老的礼制,彰显着皇权的至高无上。直到礼乐声再次高昂响起,銮驾才在皇家仪仗的引导下,缓缓驶入春明门。御道两旁,跪满了前来瞻仰天颜的长安百姓,万岁之声此起彼伏,声浪如潮。銮驾穿过繁华依旧、却似乎又暗流涌动的天街,最终进入皇城,直抵巍峨壮丽的大明宫。

重返这座帝国权力的心脏,伍元照的心境与离开时已大不相同。她没有返回东都洛阳那熟悉的承香殿,而是径直回到了长安皇宫中,象征着皇后权威与职责核心的所在——立政殿。

立政殿位于大明宫后宫区域的中心地带,殿宇恢弘,飞檐斗拱,气象万千。殿前汉白玉台阶洁净无尘,殿内陈设依旧,紫檀木家具光可鉴人,帷幔低垂,空气中弥漫着她熟悉的、清雅持久的瑞龙脑香气。一切似乎都与离开时别无二致,但伍元照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平静表面下涌动的暗流,比之洛阳时只会更加汹涌澎湃。立政殿,不仅是她的居所,更是她处理六宫事务、接见命妇、乃至间接影响前朝的政治舞台。重返此地,意味着她真正站回了帝国权力博弈的中心点。

安顿下来的首要任务,便是迅速处理积压数月的宫务。尽管离京前已做了周密安排,但皇后离宫,诸多事宜终究会有所滞缓。六尚二十四司的女官、内侍省的各监主事,早已捧着厚厚的账册、文书,在立政殿外廊下恭敬等候召见。

伍元照并未多做休息,即刻升座立政殿正殿。她端坐于凤座之上,面容沉静,目光锐利,一一听取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六局女官以及内侍省相关宦官的详细汇报。从后宫用度支出、人员增减,到皇子公主们的学业起居、年节各项庆典的预备,再到宫苑修缮、库藏盘点,事无巨细,她皆要过问。遇到存疑或不当之处,她便细加追问,条分缕析,做出明确指示。其处理速度之快,决断之明,令久经世故的女官和宦官们都暗暗心惊,不敢有丝毫怠慢。她必须用最短的时间,将后宫这台精密而庞大的机器重新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这是她在深宫之中立足的根本,也是她力量的源泉之一。

与此同时,前朝更是风起云涌。礼治皇帝回京后的第一次大朝会,便在含元殿隆重举行。皇帝接连颁布了数道至关重要的诏令:其一,嘉奖太子礼忠在监国期间“恪勤匪懈,处事明断”,特赐实封三百户,并增其东宫属官编制,以示恩宠与信任;其二,大力褒扬在永王案中“忠贞不贰,功绩卓着”的官员,或加官进爵,或赏赐金帛,其中尤为引人注目的是,皇后之父伍聿衡被任命为从三品的秘书监。秘书监掌邦国经籍图书之事,虽非宰辅之职,却清贵异常,常预闻机要,此举无疑极大地提升了皇后母族在朝中的地位;其三,明确下令刑部、大理寺及御史台,继续深挖严查永王余党,务求“除恶务尽”,以安社稷。

这几道诏令,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嘉奖太子,意在巩固国本,稳定人心,向天下宣告储君地位不可动摇;擢升“功臣”,则是在迅速培植和壮大忠于皇帝本人的新生代力量,尤其是在永王事件中经受住考验的官员,伍聿衡的升迁更是皇帝对皇后支持态度的明确信号;而继续彻查永王余党,则像一把始终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威慑着那些曾与永王府有过瓜葛、此刻正惶惶不可终日的官员,也警示着所有潜在的观望者和心怀异志者。

朝会之后,伍元照敏锐地察觉到,前来立政殿请安、汇报事务的内外命妇,以及那些希望通过内廷关系打探消息或寻求庇护的低阶官员家眷,明显增多了。她们的态度愈发恭敬,言辞愈发恳切,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谄媚。伍元照心知肚明,这既是她皇后身份的天然吸引力,更是皇帝那几道诏令所带来的直接政治效应。她稳坐立政殿凤座,从容应对,恩威并施。对恪守本分者温言勉励,对试图投机钻营者巧妙敲打,既展现了中宫母仪天下的风范与权威,也如同一张无形的网,悄然收集着来自各方势力的信息碎片。

这日午后,秋阳暖融,伍元照在立政殿后殿的书房内,仔细审阅着尚宫局呈上的下半年宫中用度预算草案。檀香袅袅,室内静谧。崔嬷嬷悄步进来,行至书案前,低声禀报:“娘娘,长孙夫人递了牌子入宫,此刻正在宫门外候旨,请求觐见娘娘。”

伍元照执笔蘸朱砂的手微微一顿。长孙夫人,太尉长孙无忌的结发妻子,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主动求见,其意味绝非寻常命妇请安那么简单。

“可知所为何事?”伍元照并未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预算报表上那一行行数字上,语气平淡。

“回娘娘,长孙夫人只说许久未见娘娘凤颜,心中甚是挂念,又值秋日,特备了些自家庄园出产的时新瓜果和蜜饯,献给娘娘尝鲜,以表敬意。”崔嬷嬷恭敬回道,言语间将对方的目的说得轻描淡写。

伍元照放下朱笔,端起手边的越窑青瓷茶盏,轻轻吹开浮沫,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倒是难为长孙夫人如此挂心。本宫也正觉宫中冷清,想着近日召几位相熟的夫人入宫说说话儿。去,传本宫旨意,请长孙夫人明日辰时三刻,于立政殿偏殿相见。”

“老奴遵命。”崔嬷嬷躬身应下,悄然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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