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巡幸东都(1/2)

礼治皇帝巡幸东都的旨意,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瞬间在朝野内外激荡起层层涟漪。銮舆出动,非比寻常。旨意明发的同时,庞大的国家机器便已轰然启动:礼部紧锣密鼓地拟定仪仗规制、行程路线;兵部调派精锐禁军,规划护卫事宜;殿中省与内侍省则负责皇室成员的起居用度、沿途行宫的准备;至于东都洛阳方面,留守官员更是早已接到谕令,全力整修宫苑,筹备迎驾。整个长安城都笼罩在一种紧张而兴奋的气氛中,达官显贵、平民百姓皆翘首以盼,议论着这场即将到来的盛事。

然而,在这宏大叙事的背后,立政殿内,却首先面临着一场出乎伍元照意料的、源自最柔软处的危机——她与礼治皇帝年仅三岁的长子、代王礼弘,以及不到两岁的次子、潞王礼贤,对于即将到来的、生平第一次与母亲的漫长分离,表现出了极大的恐惧和不安。

最初的计划是周密且合乎情理的。考虑到两位皇子,尤其是代王礼弘天生体质偏弱,经不起长途跋涉的辛劳,且年幼孩童适应新环境能力较差,极易染病,经与太医署再三商议,并征得几位德高望重太妃的允诺后,决定将两位小皇子留在长安宫中。由精心挑选的、绝对可靠的乳母、经验丰富的太医和谨慎沉稳的侍从官组成的团队悉心照料,杨夫人等长辈也会时常探望关照,确保万无一失。这安排,于公于私,都显得无可挑剔。

起初的几天,当伍元照开始为东巡之事忙碌,逐渐减少前往皇子们居住的温室殿的次数和时间时,两个小家伙并未立刻察觉异常。礼弘虽比弟弟敏感些,但也只是在她离开时显得格外依恋,被乳母用新奇的玩具或点心稍稍分散注意力后,便能暂时平复。礼贤则更懵懂些,只要有熟悉的乳母抱着,便也安生。

变故发生在筹备工作的关键阶段。出发前第五日,伍元照需亲自与尚宫局、内府局、内仆局等六尚二十四司的负责人逐一核对随行人员名单、物资清单、车马调配,千头万绪,不容有失。她在立政殿的书房内,从清晨一直忙到深夜,连晚膳都是匆匆扒了几口。待到月上中天,终于将大部分事务理清,她才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袭来,想起今日竟未曾去看望孩子,心中顿时涌起浓烈的愧疚。

她揉了揉酸涩的眉心,对侍立一旁的云岫吩咐道:“今日晚了,想必弘儿和贤儿早已睡下,明日一早本宫再去看他们。” 云岫见她神色倦怠,心疼地劝道:“娘娘也累了一天了,两位小殿下有乳母和太医看着,定然无事,您还是早点安歇吧。”

然而,次日天刚蒙蒙亮,温室殿的掌事乳母便一脸惊慌地求见,声音带着哭腔:“娘娘!不好了!代王殿下昨夜睡得极不安稳,梦中数次惊啼,喃喃喊着‘娘娘’……潞王殿下更是半夜惊醒,大哭不止,奴婢们轮番哄抱、喂水、唱摇篮曲,皆不管用,小殿下哭得嗓子都有些哑了,直到天快亮时才力竭睡去……”

伍元照闻言,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外袍都来不及披好,便疾步向温室殿赶去。清晨的宫道带着寒意,她却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的孩子!

踏入温室殿的内室,一股熟悉的奶香和药草气息扑面而来,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不安的氛围。只见礼弘小脸苍白,蔫蔫地靠在首席乳母怀中,大眼睛下有着淡淡的阴影,神情委顿。他一见到伍元照,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瞬间亮了一下,随即迅速蓄满了泪水,小嘴一瘪,带着浓重哭腔伸出小胳膊:“娘亲!娘亲!弘儿要娘亲!弘儿做梦娘亲不要弘儿了!” 声音委屈至极,令人心碎。

而另一边小床上的礼贤,似乎被哥哥的动静惊醒,或是本就睡得不踏实,睁开眼看到母亲,立刻“哇”的一声爆发出来,哭声洪亮而尖锐,小小的身子在锦被中扭动,两只小拳头紧紧攥着,朝着伍元照的方向拼命伸着,乳母怎么抱哄都无法平息。

那一刻,伍元照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针扎般密密麻麻地疼。她快步上前,先将礼弘紧紧搂入怀中,感受着儿子小小身体因抽泣而带来的颤抖,又腾出一只手,轻轻拍抚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礼贤。她柔声安抚着:“弘儿不哭,贤儿不哭,娘亲在这里,娘亲怎么会不要你们?娘亲只是……只是最近有些忙……” 然而,这苍白的解释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她这才真切地意识到,对于这两个自出生起便从未长时间离开过她视线的幼子而言,“母亲可能长时间消失”这个概念,是多么的恐怖和无法接受。他们幼小的心灵,还无法理解“国事”、“东巡”这些宏大的词汇,他们能感受到的,只有最依赖的人的远离。

【系统提示:触发特殊情感事件“幼子离愁”。检测到皇子礼弘(依赖度:极高,心理健康指数下降)、礼贤(依赖度:高,情绪稳定性大幅降低)。强行分离有极高风险导致皇子情绪持续崩溃、引发心因性疾病(如礼弘可能出现的发热、厌食)、生长发育受阻。请宿主谨慎权衡,优先考虑皇子身心健康。】

接下来的几天,情况急转直下。只要伍元照离开温室殿超过一个时辰,哪怕只是回立政殿处理紧急事务,两个孩子便会开始焦躁不安,礼弘会不停地问乳母“娘亲何时回来”,情绪低落,不肯好好用膳;礼贤则变得格外黏人,稍有不顺心便大哭大闹。夜间睡眠质量极差,频频惊醒啼哭。不过两三日,两个孩子的小脸都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精神萎靡。

更让伍元照揪心的是,礼弘果然发起低烧来,虽不严重,但小脸烧得红扑扑的,蜷缩在她怀里,脆弱得像个易碎的瓷娃娃。太医署最好的儿科圣手被紧急召来,仔细诊脉后,捻着胡须,面色凝重地对伍元照和闻讯赶来的礼治皇帝禀报:“陛下,娘娘,代王殿下此番发热,乃外感风邪为引,内因却在于心思郁结,肝气不舒。小殿下天性聪慧敏感,似已察觉将与娘娘分离,忧思恐惧,损伤心脾,故而邪气易侵。此症……药石固然重要,但关键在于舒解心结,安心静养,尤忌大惊吓、大悲恸,否则……恐落下病根,于长远康泰不利。”

太医的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再明白不过:孩子的病,根子在“心病”,是思念母亲所致,若强行分离,后果不堪设想。这话如同千斤重锤,狠狠砸在伍元照心上。她想起礼弘出生时的艰难,想起他幼时多病自己是如何日夜不眠地守护,若因为这次东巡,让儿子身心受损,她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礼治皇帝听完太医禀报,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他挥退太医,看着榻上昏睡中仍不时抽噎的儿子,再看看身边脸色苍白、强忍泪水的妻子,心中充满了心疼与矛盾。他既心疼幼子,也理解伍元照身为皇后和母亲的两难。这日晚间,他处理完紧急政务,来到立政殿,只见伍元照并未如常批阅文书,而是对着一件礼弘幼时穿过的小衣和礼贤的虎头鞋默默垂泪,眼下是掩饰不住的青黑。

礼治心中一软,叹息一声,走上前轻轻揽住她单薄的肩膀,感觉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

“元照,”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疲惫和怜惜,“弘儿和贤儿这般模样,朕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太医的话,你也听到了。东都之行,固然重要,关乎漕运、关乎政务,但说到底,终究比不过我们皇儿的安康要紧。若是……若是实在不行,朕看……东巡之事,或可暂缓,或者……朕独自前去亦可?”

伍元照依偎在丈夫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中,汲取着难得的力量,心中却是波涛汹涌,天人交战。她何尝不想将两个孩子时时刻刻带在身边?但理智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断提醒她:携幼子同行,路途遥远颠簸,水土不服、疾病传染的风险倍增;朝臣会如何议论?会不会认为她这个皇后过于溺爱孩子,不顾大局,缺乏母仪天下的胸襟?那些虎视眈眈的政敌,会不会借此攻讦她,甚至将途中可能出现的任何意外都归咎于她的“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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