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烛龙之心（2/2）
次日巳时，幽兰苑果然准时响起了敲门声。一个穿着灰色杂役服、低着头的老内侍推着一辆堆放脏衣物的木车进来，哑着嗓子道：“奴婢来收换洗衣物。”
秋月警惕地在一旁监督。小莲则抱着几件准备好的衣物出来，递给老内侍。就在交接的瞬间，老内侍似乎脚下一滑，哎哟一声，木车歪倒，脏衣物散落一地，顿时一股混杂的气味弥漫开来。
“哎呀！你这老奴怎么做事的！”秋月嫌恶地掩鼻后退。
小莲连忙道：“秋月姐姐，快帮我扶一下车，别让这些污秽之物脏了院子！”说着就去扶车，看似帮忙，却巧妙地挡住了秋月的视线。
就在这一片混乱的刹那，那老内侍（灰衣？）以与年龄不符的敏捷，一把拉过伍元照，迅速将一件散发着皂角味的灰色杂役服套在她身上，低声道：“低头，跟我走！”同时，另一个身形与伍元照相似、同样穿着灰色衣服的人影迅速闪到了倾倒的衣物车后蹲下，伪装成收拾衣物的样子。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伍元照心领神会，立刻低下头，学着杂役佝偻的样子，接过老内侍递过来的一个布包，混在收拾衣物的杂役中，低着头快步向外走去。
秋月被小莲和气味干扰，竟一时未察觉异常。等到她反应过来，觉得刚才那低着头的“杂役”身形有些眼熟时，伍元照已经跟着老内侍走出了幽兰苑的大门。
守卫检查了出苑人员的令牌（老内侍显然早有准备），又看了眼低着头的伍元照，并未起疑，挥手放行。
直到走出幽兰苑一段距离，伍元照的心还在狂跳。她成功了！第一步险棋走通了！
老内侍（灰衣）推着车，沉默地在宫中小道上穿行，专挑人迹罕至之处。伍元照紧跟其后，心中警惕不减。这老内侍步履沉稳，气息均匀，绝非常人。
走到一处废弃宫苑的断垣残壁旁，老内侍突然停下，转过身，抬起了头。那是一张布满皱纹、毫无特色的脸，但一双眼睛却精光内敛，锐利地扫视着伍元照。
“伍才人，”他开口，声音不再沙哑，而是低沉有力，“前方路口有魏王的暗哨。你有两个选择：一，跟我走，但需要涉水穿过一段废弃水道，冰冷刺骨，且有溺毙风险；二，你自己想办法绕路，但被发现的概率超过七成。”
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伍元照，等待她的选择。这显然是一个考验。
伍元照与他对视，试图从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最终，她咬了咬牙：“我跟你走。”既然选择了相信小莲传来的信息中的“灰衣”，此刻就没有回头路。涉水固然危险，但比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下要安全。
老内侍（灰衣）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随即点头：“好。跟我来。”
他带领伍元照钻进一个极其隐蔽的狗洞般的入口，里面是一条散发着霉味和潮湿气息的废弃水道。水深及腰，冰冷刺骨。伍元照毫不犹豫地踏入水中，冰冷的污水瞬间浸透衣物，让她打了个寒颤，但她咬紧牙关，紧紧跟着前面那个灰色的身影。
黑暗中，只有趟水的声音和两人粗重的呼吸。这段水路漫长而难熬，伍元照只觉得四肢都快冻僵了，但求生的本能支撑着她前进。
晋王府
实时画面通过特殊渠道传回。礼治看着水镜术中那个在污浊冷水中艰难前行、却目光坚定的女子，指尖轻轻抚过镜面，仿佛能感受到那股寒意。
“娇生惯养的官家女子，竟有如此毅力和决断力……宁可忍受污秽严寒，也不愿将自身安危寄托于虚无缥缈的运气。”他低声自语，眼中欣赏之意愈浓，“元照，你每一次的选择，都让我更加……不想放开你了。”
他转向黑影：“水道尽头安排的人，撤掉吧。”
黑影一愣：“殿下？原计划是让她在精疲力尽时感受到‘绝处逢生’，更能感激……”
礼治淡淡摇头：“虚假的恩惠，配不上她真实的勇气。让她靠自己走出来。真正的欣赏，是尊重她凭借自身力量挣得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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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光亮。两人爬出一个半塌的水门，重见天日，身处一片荒芜的园林废墟中。伍元照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嘴唇发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她做到了！
老内侍（灰衣）递过来一个干燥的布包：“里面有干净衣物，找个隐蔽处换上。芷萝院就在前面，穿过这片废墟就是。我的任务完成了。”说完，他竟不再停留，转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残垣断壁之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伍元照来不及多想，迅速找到一处破屋换上千爽的普通宫女服饰，将湿衣埋好。根据指示，她很快找到了那座传闻中的冷宫废苑——芷萝院。
东厢房比想象中稍微完整一些。她推门而入，尘埃扑面而来。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残破的家具和厚厚的灰尘。
她谨慎地检查四周，在一张看似快要散架的梳妆台抽屉夹层里，摸到了一本薄薄的、用油布包裹的书册。打开一看，竟是一本手抄的《烛龙之眼·行为准则》以及部分人员联络方式注解，笔迹与她之前看到的晋王手稿有几分相似，但更为潦草，像是某种心得笔记。
其中一页被折起，上面写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然洞察先机，防患未然，方为驭下之道。棋子的价值，在于其不可预测性，而非完全掌控。”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注解：“如伍氏元照，失忆反成其保护色，行为愈发难以捉摸，价值倍增。”
伍元照心中巨震！这笔记的主人，似乎对“烛龙之眼”和晋王的心思极为了解，甚至将自己比作“棋子”！这到底是晋王本人的手笔，还是某个核心成员的记录？这本册子为何会留在这里？是故意让她看到的吗？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伴随着甲胄摩擦和兵刃出鞘的刺耳声音！
“包围芷萝院！逆党伍氏元照，还不束手就擒！”一个尖厉的声音高声喝道。
伍元照脸色煞白！中计了！这里根本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死局！
她迅速扫视房间，寻找逃生之路，但窗户都被木板钉死，唯一的门已被堵住。眼看脚步声逼近房门，她几乎能想象到自己被乱刀砍死或押入大牢酷刑折磨的场景！
千钧一发之际，房间角落的破旧书架突然无声地移开，露出后面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小莲焦急的脸探了出来：“才人！快进来！”
伍元照不及细想，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刚钻进洞口，书架就在身后合拢。几乎同时，房门被粗暴地撞开，侍卫的呼喝声被隔绝在外。
暗道内一片漆黑，只有小莲手中的一盏小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才人，没事了，跟我来。”小莲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伍元照却猛地后退一步，背靠冰冷的墙壁，警惕地看着小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灰衣是谁？那本笔记？还有外面的侍卫？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是个陷阱？”
小莲停下脚步，转过身，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表情复杂：“才人，您的问题很多。但我可以告诉您，灰衣是晋王殿下的人，但他只负责将您送到这里，后续考验，并非他安排。那本笔记……是殿下想让您看到的。外面的侍卫，是魏王的人，我们的人故意泄露了假消息，将他们引来的。”
“故意引来？拿我的命当诱饵？”伍元照声音发冷。
“不，是给您一个……‘合理’消失的理由。”小莲直视伍元照的眼睛，“伍才人已经在芷萝院被魏王侍卫‘格杀’（我们会准备一具面目模糊的尸体）。从今天起，您自由了，可以用新的身份活动，为晋王殿下办事，也可以……选择离开皇宫，殿下会安排人送您出宫，给您一笔安顿的费用。”
伍元照愣住了。这又是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选择。死遁？获得自由？
“为什么？”她问，“晋王为什么要给我选择？”
小莲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殿下说……这是对您今日表现的……奖赏。您选择了信任‘灰衣’，通过了水道的考验，冷静地找到了线索，并且在绝境中没有放弃……您证明了您的价值，也证明了您的……本性。”
伍元照靠在墙上，疲惫地闭上眼。晋王礼治……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边将她置于险地，一边又给她生路和选择？这种矛盾的举动，反而比直接的恶意或善意更让人心悸。他仿佛一个高超的棋手，欣赏着棋子的每一次挣扎，并将这挣扎也纳入棋局的一部分。
而她，是继续做这盘棋里身不由己的棋子，还是抓住这个机会，跳出棋盘，去过一种未知但自由的生活？
【系统提示：面临重大命运抉择。选项a：接受晋王招揽，加入“烛龙之眼”，获取资源调查真相，但将深陷权力漩涡。选项b：接受安排离宫，获得自由，但将失去宫中所有线索，且需隐姓埋名。请谨慎选择……】
无论她选择哪一条路，那个白切黑的晋王殿下，似乎都会因为她的“选择”本身，而对她更加“欣赏”。这种被无形之手推动的感觉，让伍元照在获得一线生机的同时，感到了更深的寒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她知道，无论怎么选，她与晋王礼治的纠葛，都远远没有结束。而她的每一个决定，都将在那个男人深不见底的心湖中，激起只有他才能品味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