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骥嘶风（1/2）

蜀汉章武二十五年冬，未央定策的余音仍在成都皇城上空回荡，一场关乎国运的战略转向已然落锤。然而，庙堂上的决策需化为疆场的雷霆，方具意义。当北伐的号角即将再次吹响，一个无法回避的现实摆在眼前：当年追随先帝刘备、武侯诸葛亮兴复汉室的宿将勋臣，如今皆已鬓发苍苍。左车骑将军张翼、右车骑将军廖化，以及镇军将军宗预等功勋卓着的老将，年岁已高，精力远逊当年。他们是蜀汉军队的瑰宝，是军魂所系，然岁月不饶人。在新的北伐大业中，这些“老骥”该如何安置？是让他们安享晚年，还是继续驰骋沙场？他们的态度、他们的去留，不仅关乎军事部署，更深切影响着军心士气与朝野舆论。老骥嘶风嘶鸣的是不甘沉埋的壮志，亦是岁月无情的悲歌。

未央定策后翌日，大将军姜维便欲返回汉中前线督师备战。临行前，他特赴卫将军府，与诸葛瞻做最后商议。书房内，烛火映照着两位军政核心人物凝重的面庞。

“思远，”姜维放下茶盏，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三年方略已定，维不日将返汉中，整军经武，以待天时。然有一事，如鲠在喉，不得不虑。”

诸葛瞻抬眼，目光了然：“伯约所虑，可是张伯恭、廖元俭诸位老将军？”

“正是！”姜维叹道，“张公、廖公，皆国之干城，随先帝、丞相出生入死，功勋盖世。如今皆年过古稀，张公性情刚直，廖公亦素来不服老。若依常理，此番北伐，当以诸葛尚、赵广、张毣等少壮派为先锋主力，让老将军们坐镇后方，颐养天年，方为持重之道。然，恐寒了老臣之心，亦恐外界误读，以为朝廷鸟尽弓藏。且老将军们久经战阵，经验宝贵，若能以适当方式参赞军机，亦是大利。”

诸葛瞻沉吟片刻，缓声道：“伯约所虑极是。此事关乎人情国法，需妥善处置。老将军们乃军中之胆，朝廷股肱，岂可轻慢？然，北伐乃长久之计，需注入新血，亦是不争事实。如何既能全其忠义之节，扬其经验之长，又能顺利实现新老交替，保障大军锐气，确需费一番思量。”

就在二人商议之际，秘书郎陈寿持一份公文急入，面色有些古怪，禀道：“卫将军，大将军，光禄勋府转来左车骑将军张翼、右车骑将军廖化、镇军将军宗预三位老将军联名所上《请战疏》。”

诸葛瞻与姜维对视一眼，心道：“来了。” 展开奏疏，但见字迹虽略显颤抖，然笔锋依旧刚劲，言辞恳切，甚至带着一股悲壮之气：

“臣翼、化、预昧死再拜陛下：臣等闻未央定策，天颜奋武，誓清中原，三军雀跃，老臣等虽朽钝，亦感奋涕零！忆昔追随昭烈皇帝、诸葛丞相于草莽，栉风沐雨，志在克复。今陛下神武，卫将军、大将军运筹，克复旧都，指日可待。臣等残躯，蒙陛下不弃，位列显职，然每念及先帝、丞相遗志未酬，常中夜抚膺，恨不能提三尺剑，马革裹尸！今北伐在即，岂敢以衰朽之躯，偷安于成都？伏请陛下，允臣等再赴军前，虽不能陷阵先登，然愿为大军向导，参谋军事，激励士卒，以尽弩钝。纵战死沙场，亦得所愿！若令老死牖下，臣等死不瞑目！”

奏疏末尾，甚至提到了黄忠定军山斩夏侯渊的典故，以明老当益壮之志。

姜维览毕，动容道：“老将军忠勇，天地可鉴！然，沙场凶险，非比寻常。张公年逾七旬，廖公亦年近古稀，宗公多病，若有何闪失，维如何向陛下、向朝廷交代？又如何对得起先帝与丞相？” 其言充满了对老将的敬重与担忧。

诸葛瞻默然良久，手指轻叩案几，缓缓道：“老将军们此心，可昭日月。若强行令其致仕，不仅伤其心，恐亦动摇军心，使将士以为朝廷薄待功臣。然，若使其临阵，确如伯约所言，风险太大。需寻一两全之策。”

次日清晨，常朝。刘禅端坐龙庭，显然也已览过《请战疏》。不待议及其他，左车骑将军张翼便率先出列，他须发皆白，却腰板挺直，声若洪钟：“陛下！老臣张翼，与廖化、宗预，联名上疏，乞赴军前！恳请陛下恩准！老臣等虽老，然熟知北地山川险隘，亦略知羌胡性情，更与晋军多次交手，深知其虚实。愿为大军前驱，纵然一死，亦要见汉旗插上中原城头！” 言罢，竟老泪纵横。廖化、宗预亦随之出列，虽未多言，然坚毅的神色已说明一切。

殿内群臣无不为之动容。光禄大夫谯周出列欲劝，却被刘禅以目光制止。

刘禅目光扫过三位老臣，又看向诸葛瞻与姜维，沉声道：“三位老将军，乃朕之叔辈，国之瑰宝。此心此志，朕心甚慰，亦深感其诚。然，朕与卫将军、大将军，亦忧心老将军们年高，不忍见其再涉锋镝。卫将军，可有良策，以全老将军之忠，亦保国之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