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海国秘闻（2/2）

计议已定，各项指令迅速执行。鸠摩罗被安置在永昌城西一座清静但守卫森严的馆驿中，由郤正亲自挑选的几位精通杂学、好奇心重的博士陪同“请教”，实则日夜不停地询问、记录、辨析。其所携的宝石、香料被送至宫中尚方监鉴别。与此同时，“有海外远夷慕名来朝”的消息，开始在永昌上层悄然传开，果然引起了一番不小的轰动，冲淡了连日来的紧张气氛。

果然，如诸葛瞻所料，久居深宫、情绪时常低落的皇帝刘禅闻此奇事，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特意在一次常朝后，召见诸葛瞻、霍弋、郤正等人，详细询问。

“朕听闻，有极西之国的使者，漂洋过海而来？” 刘禅的声音较往日似乎清亮了些，眼中带着一丝久违的好奇，“其所言国度，竟与《汉书》所载‘黄支国’相似？其所携宝石，果真能切金断玉？”

诸葛瞻谨慎地禀报了初步接触的情况，强调真伪尚待核实，但亦承认使者所言器物、地理，确有超出常人见识之处。郤正则补充了一些与古籍记载的比对，认为虽不尽相同，但并非完全空穴来风。

刘禅听罢，默然片刻，轻轻叹道：“天地之大，果真是无奇不有。想我先汉盛世，便通西域，至大秦。今虽偏安，竟仍有远人知汉名而来……卫将军，此事要好生处置，既不失我天朝上邦礼数，亦需查明虚实。若其果真为诚心慕化之邦，或可……或可稍示恩抚。” 皇帝的关注，无形中提升了此事的重要性，也给了诸葛瞻更大的操作空间。

然而探查的结果却扑朔迷离。北地司费尽周折，未能证实鸠摩罗一行与东吴或晋国有直接关联。而郤正那边的“学术研究”却有了意外发现：鸠摩罗描述的某些战争方式（如使用战象）和神灵名称，与一些极其罕见的、早年从身毒（印度）传入的佛经故事中的记载，有隐约的相似之处。其所携的“金刚石”，经尚方监老匠人反复验证，确认其硬度远超玉石，非寻常之物。这些零散的证据，虽不能完全证实其故事，但也让“纯粹虚构”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最大的转折来自鸠摩罗本人。在连续多日的“交流”后，他似乎察觉到汉方的疑虑，在一次会谈中，他通过通译，指着他那幅羊皮地图上的某个位于“范旃”以西的港口符号，急切地表示，听说更西边有强大的“白匈奴”在侵袭“波斯”，而“波斯”与“大秦”时有冲突。他暗示如果东方大国愿意提供帮助，他的主人不仅愿意用珍宝交换，未来或许还能帮助汉朝绕过陆地上的敌人，与西方世界建立联系。

“波斯”、“大秦”、“白匈奴”……这些名字如同拼图碎片，勾勒出一幅诸葛瞻等人从未想象过的、广阔而纷乱的世界图景。尽管模糊不清，但其内在的逻辑性，远非一个临时编造的谎言所能及。

诸葛瞻意识到，无论鸠摩罗的身份和目的究竟如何，他带来的信息本身，就具有不可估量的价值。这不仅仅是奇闻异事，更是一个关于天下大势的、全新的认知框架。它意味着，晋、吴并非世界的全部，在更遥远的西方，存在着其他的强大势力与复杂的矛盾。这为南汉政权提供了一个超越眼前困局的、宏大的战略视野。

深夜，诸葛瞻在府中书房，再次审视着临摹下来的那份异域地图，对陪同的诸葛尚和几位核心幕僚感叹道：“昔日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今观此图此事，方知我辈目力所及，不过方寸之地。司马氏、孙氏争雄于中原，殊不知海外更有天地。此人所言若实，则天下之争，非仅在中原一隅矣。”

他决断道：“此事真伪仍需时日验证。然其价值已现。即刻起，设‘异闻录事曹’，隶属秘书监，专司收集、整理、研判一切来自海外的舆地、人文、政情信息。对此使者，继续以礼相待，加深询问，可酌情展示我朝部分非核心的物产（如丝绸、瓷器），试探其贸易意愿。其所言军械之事，断不可应，然可赠其精良刀剑数把，良弓一副，以示善意，观其反应。”

“父亲，此举是否过于冒险？” 诸葛尚问道。

“非也。” 诸葛瞻目光深远，“纵是假，亦不过损失些许刀弓，却可窥其真实目的。若是真……这便是为我大汉，提前打开了一扇望向更广阔世界的窗口。将来能否用上，何时能用上，尚未可知。但多一分见识，便多一分从容，多一条可能的路。身处此‘海天一线’之绝境，任何一丝来自远方的风讯，都可能蕴藏着绝处逢生的契机。”

海国秘闻事件如同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南中朝廷内部激起了层层思考的涟漪。它未能立即改变南北夹击的危局，却悄然拓宽了这个政权的战略想象力。皇帝刘禅对此事持续的关注，也间接促进了他对朝政的关心。而对诸葛瞻而言，这更是一次重要的启示：未来的斗争，或许不仅仅是刀光剑影，更包括了对更广阔世界与信息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