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海路秘使(2/2)

又一日,北地王刘谌在王府正殿,代表皇帝刘禅,以正式礼节接见了吴使薛珝。诸葛瞻、霍弋、郤正等重臣在列。薛珝恭敬呈上吴主的国书。国书言辞颇为客气,追溯吴蜀旧谊,对汉主(指刘禅)移驾南中表示关切,称赞南中治理有成,声教远播,并隐约提及“南海波平,方利舟楫”,希望两国能“共维旧好,各守疆界”。

薛珝在殿上言道:“吴主闻汉主于此开辟新基,甚为欣慰。江东与西蜀,唇齿相依数十载,虽世事变迁,然情谊犹存。今北有强晋虎视,我两国实宜相望相助,而非彼此猜疑。吴主遣外臣来,一为致意,二则,亦盼汉主能体察时艰,勿使南海生波,令仇者快而亲者痛。” 话语绵里藏针,既表达了维持现状的意愿,也暗含了对南中发展水师、可能打破区域平衡的担忧。

接见仪式后,真正的交锋在私下进行。诸葛瞻于卫将军府设宴,单独款待薛珝。席间,二人摒退左右,只留诸葛尚在旁记录。

薛珝不再绕弯,坦言道:“卫将军明鉴。仆此番南来,实奉吴主深切之忧。贵邦造巨舰,练水师,其志可嘉。然,南海虽阔,然舟船相避,方得平安。贵邦与晋为敌,然与吴,实为隔水邻邦。吴主恐贵邦锐意海上,或生误会,或为晋人所乘,挑拨你我,则江东亦难安枕。故遣仆来,欲与将军坦诚相见,寻一相处之道。”

诸葛瞻举杯,从容应对:“薛君直言,瞻感其诚。恕我直言,吴主之虑,未免过矣。我朝所为,实为自保。晋军势大,封锁陆路,我朝不得已,乃向海求生,通商贾,换粮秣,以养军民,绝无觊觎江东之意。昔日吴蜀联盟,共抗曹魏,此情此义,我朝上下,未尝或忘。今晋室篡逆,我主承继汉统,与晋势不两立。吴主与晋,虽暂相安,然岂不知唇亡齿寒之理?司马氏野心,岂止于巴蜀?若我朝不存,下一个又会是谁?”

他目光炯炯,直视薛珝:“故非我欲生波,实乃势不得已。我所求者,不过是一线生机。若吴主真念旧谊,愿续盟好,无须助我兵戈,只须默许我商船往来,勿加阻拦,则我朝感念不尽,亦可为江东,暂阻晋人南顾之兵锋。如此岂不两利?”

诸葛瞻一席话,既阐明了立场,点明了共同威胁,又提出了切实可行的请求,可谓有理有据,不卑不亢。

薛珝听罢,沉吟良久。他深知诸葛瞻所言非虚,东吴朝廷内部对晋亦深怀戒心,陆抗等将领一直在加强长江防务。然,要东吴明确支持南中,势必开罪强晋,绝无可能。

良久,薛珝方道:“卫将军之言,仆当如实禀报吴主。商船往来之事,或可斟酌。仆亦有一言,望将军思之。贵邦志在恢复,然力有未逮。与其倾力于难以企及之北图,何不效仿先秦故事,安守南中,与吴和睦,保境安民?如此或可长享太平。” 此言暗含劝南中放弃北伐,安心偏安之意。

诸葛瞻闻言,神色一肃,断然道:“薛君此言差矣!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此乃先帝、武侯遗训,亦是我朝立国之本!北伐中原,还于旧都,非为虚名,乃是为雪国耻,告慰先烈!纵有千难万险,此志不移!若仅为偏安,我等何必困守于此,浴血奋战?吴主好意,瞻心领之,然此议,万万不敢从命!”

会谈至此,已触及核心分歧。薛珝见诸葛瞻态度坚决,知难以动摇,便不再多言。双方后续又就边境贸易、使节往来等具体事宜进行了磋商,气氛虽保持礼节,然底层的战略隔阂已显露无遗。

数日后,薛珝辞行南返。临行前,他再次秘密会见诸葛瞻,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卫将军雄才大略,仆深为敬佩。然时势比人强。吴主之意,望贵邦能审时度势。江东之水师,非为观瞻而设。但愿南海,永为通途,而非战场。”

诸葛瞻亦回应:“但愿如此。通途需双方共维。若有人欲断我生路,则虽船小力薄,亦当奋死一搏!请薛君转告吴主:汉家旌旗,既已扬起,便绝不会轻易落下!”

送走薛珝后,诸葛瞻立即将此次会谈详情,写成密奏,呈报刘禅,并抄送北疆姜维及南中诸重臣。

他在奏章中分析道:“……东吴遣使,其意昭然。一在威慑,示其水师之强,警告我勿轻举妄动;二在试探,探我虚实,尤探我北伐之志是否坚定;三在离间,欲以偏安之说,惑我君臣,瓦解斗志。然其亦显露一底牌:短期内,东吴无意亦无力对我大动干戈,其重心仍在防晋。我可利用此机,加速发展海贸,积蓄力量。对东吴之警惕,万不可松懈。其默许商船之承诺,不可尽信,需以实力为后盾……”

皇帝刘禅览奏,深以为然。大将军姜维自北疆回书,言:“东吴狡诈,不可恃其盟。然其暂缓西顾,于我北线,亦是利好。维必加紧整军,伺机而动。”

海路秘使之事,虽未达成任何实质性盟约,却如同一场无声的外交摸底。它使南中清晰地认识到东吴的底线与意图,也坚定了自身北伐的国策。同时这次高规格的接待,无形中提升了南中政权的国际形象与自信心。然而薛珝的警告言犹在耳,东吴强大的水师始终是悬于头顶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