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迟来的父亲(2/2)
“唉——” 向奶奶长长地叹了口气,打断了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疲惫和无奈,“志学,有些事……娘一直没敢告诉你。你不知道,这大半年,咱村里……不太平啊。发生了太多事,娘这心里憋着,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张嘴。”
她顿了顿,像是积蓄勇气,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沉重:“他住那儿,是没法子的事。眼下看来,尘娃呆在那棵树下,反倒……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向志学的心猛地一沉,母亲的神色和语气,让他意识到事情远非自己想象的“孩子调皮住外面”那么简单。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巴巴的:“娘,到底……出了什么事?您别瞒我。”
向奶奶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看,又关严了堂屋的门,这才转过身,面对着满脸焦灼的儿子和懵懂望着自己的小孙子,用那种讲述极其隐秘、又极其恐怖之事时特有的、压抑而缓慢的语调,开始了叙述:
“你是不知道,现在村口那棵神木……它像是‘活’过来了……”
窗外的天色,在这沉重的叙述中,不知不觉暗了下来。中秋的圆月尚未升起,暮色如墨,悄然浸染了村庄。
而向志学脸上的血色,也随着母亲口中那一个个离奇惊悚的字眼,一点点褪尽,只剩下震惊过后的苍白与茫然。
他僵在原地,手里还攥着给母亲带的桂花糕,油纸都被捏得发皱。牧晨原本歪着头好奇听着,此刻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小手拽了拽父亲的衣角,小声问:“爸爸,哥哥…… 哥哥没事吧?”
向志学喉咙发紧,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娘,您…… 您说的是真的?德华和向强…… 被吸成人干?建军他……”
他不敢相信。
德华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邻家小子,憨厚老实;向强虽然性子跳脱,却也是个鲜活的后生,怎么就成了母亲口中那般惨烈的模样?还有牧尘,他才七岁啊!一个刚要启蒙的孩子,怎么就成了什么 “神木守护者”?
向奶奶看着儿子骤变的脸色,眼底的忧愁更重了。
她抬手抹了把眼角,声音里带着疲惫:“我能拿这事骗你吗?那几天村里人心惶惶,祠堂的香烧断了三回,向太爷把族谱都翻出来了,才知道这神木是咱村的根,也是咱村的劫。”
她顿了顿,指着村尾的方向,声音压得更低:“你去看看就知道了。那枯树早不是以前的样子了,枝桠上长的是翡翠似的叶子,树下的草冬天都绿油油的。牧尘他…… 他住进去之后,夜里那些战歌声、鬼影才淡了些,程大夫说,他是神木认下的人,待在那儿,是护着他,也是护着全村。”
“护着?” 向志学猛地提高了声音,惊得院角的鸡扑棱着翅膀飞起来,“把一个七岁孩子扔在那邪门地方叫护着?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
话没说完,他就看见母亲眼里的红血丝,想起母亲这些日子独自扛着这些事,到嘴边的质问又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蹲下身,把牧晨搂进怀里,孩子的小身子还在微微发抖,嘴里反复念叨:“我要找哥哥…… 我要见哥哥……”
“爹带你去。” 向志学咬着牙起身,目光死死盯住村尾的方向,“我倒要看看,那神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敢困着我儿子!”
向奶奶想拦,却被他一个眼神止住。
她知道,这个儿子看着沉稳,骨子里的犟脾气和他爹一模一样,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
往村尾去的路不长,却走得格外艰难。
路边的庄稼地里,秋虫的鸣叫声都透着诡异的安静,偶尔有夜鸟从头顶掠过,惊起一阵落叶。越靠近神木,空气里的凉意越重,甚至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檀香的气息。
远远地,就看见那棵曾经枯朽的老树,此刻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绿光,枝桠垂落如帘,树下那间破屋竟被修整过,窗纸上还透着昏黄的灯火。
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坐在屋门口的石阶上,怀里捧着块黑石,月光落在他脸上,是超乎年龄的沉静。
“哥!” 牧晨挣脱向志学的手,哭喊着扑过去。
牧尘闻声抬头,看到父亲和弟弟,原本平静的眼里终于泛起波澜,他起身迎上去,黑石在掌心发烫,裂纹比之前更明显了。
向志学走到儿子面前,喉头滚动,想骂一句 “胡闹”,却在看清他眼底的红血丝和单薄的身影时,只化作了一个用力的拥抱:“跟爹回家。”
“回不去的,爸。” 牧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摊开掌心,黑石上的星辉在月光下微弱闪烁,“它需要我,我也…… 不能走。”
向志学看着那块裂纹遍布的石头,看着儿子眼里的坚定,再回头望了望身后寂静的村庄,突然明白了母亲口中的 “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