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李瓶姐墙头密约 迎春儿隙底私窥(1/2)
话说有一天,西门庆往前院溜达,走到吴月娘房里。月娘告诉他:“今天花家让小厮送了帖子来,请你去喝酒呢。” 西门庆拿起帖子一看,上面写着:“中午到院里吴银家聚聚,麻烦你过来咱们一起去,千万别忘了!” 没过多久,西门庆收拾好衣帽,叫了两个跟班,骑着骏马,先直奔花家。没想到花子虚没在家。他的老婆李瓶儿,大夏天戴着银丝发髻,金镶紫瑛坠子,穿着藕丝对襟衫,白纱挑线镶边裙,裙摆下露出一对红鸳凤嘴的尖尖小脚,正站在二门里的台阶上。西门庆冷不丁走进门,两人撞了个满怀。西门庆早就对李瓶儿有意思,虽然之前在庄上见过一面,但没仔细打量。今天面对面一看,见她长得白白净净,身材娇小,瓜子脸,两道弯弯的细眉,顿时魂都飞了,赶紧上前深深作揖。李瓶儿回了个万福,转身进后屋去了。然后打发一个头发齐眉的丫鬟出来,这丫鬟名叫绣春,邀请西门庆到客厅里坐。李瓶儿自己则站在角门那儿,半露着娇美的容颜说:“大官人稍坐一会儿。他刚才有点小事出去了,很快就回来。” 丫鬟端来一盏茶,西门庆喝了。李瓶儿隔着门说:“今天他请大官人去那边喝酒,拜托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劝他早点回家。两个小厮都跟他去了,家里就剩这两个丫鬟和我,没人照应。” 西门庆连忙说:“嫂子说得有道理,哥哥家里的事重要。既然嫂子吩咐了,我一定陪哥哥一起去一起回。”
正说着,花子虚就回家了,李瓶儿便回房里去了。花子虚见到西门庆,互相行礼后说:“承蒙哥哥光临,小弟刚才有点不得已的小事出去了,没能迎接,恕罪恕罪!” 于是分宾主坐下,叫小厮倒茶。一会儿,茶喝完了。花子虚又吩咐小厮:“跟你娘说,把菜端上来,我和西门爹喝几杯就走。今天六月二十四,是院里吴银姐的生日,请哥哥一起去乐呵乐呵。” 西门庆说:“二哥怎么不早说?” 立刻让玳安:“快去家里,取五钱银子封好拿来。” 花子虚说:“哥哥何必这么费心?这就显得小弟不懂事了。” 西门庆见旁边摆上了桌子,就说:“不用在这儿坐了,咱们去里屋吃吧。” 花子虚说:“不敢多留,哥哥就再坐一会儿。” 没过多久,一桌丰盛的菜肴就端了上来,还用银高脚葵花杯喝酒,每人喝了三杯,又吃了四个卷饼,然后把剩下的给马夫们吃了。
过了一会儿,玳安取了份子钱回来,两人一起上马,直奔吴四妈家给吴银儿过生日。到了那儿,真是花团锦簇,又有歌舞又有吹弹,一行人喝酒喝到一更天才散场。西门庆心里打着小算盘,把花子虚灌得酩酊大醉。又因为李瓶儿之前拜托的话,就陪着花子虚一起回家。小厮叫开大门,把花子虚扶到客厅坐下。李瓶儿和丫鬟拿着灯烛出来,把花子虚搀扶进房里。
西门庆把人交托好,就准备告辞回去。李瓶儿马上走出来,向西门庆道谢说:“我丈夫不懂事,贪杯误事,多亏看在我的薄面上,送他回家,官人千万别笑话。” 西门庆连忙弯腰还礼,说:“不敢。嫂子都这么吩咐了,我怎么敢不记在心上,陪哥哥一起回来!要是我没做到,岂不是显得我办事不力。刚才哥哥在吴银儿家,被那些人缠着不放,我硬催着他才起身。走到乐星堂门口郑爱香儿家 —— 这郑爱香儿小名叫郑观音,长得那叫一个标志 —— 哥哥就要往她家去,被我再三拦住,劝他说:‘恐怕家里嫂子不放心。’这才一直回来。要是真去了郑家,今晚肯定就不回来了。嫂子在上,我不该多嘴,哥哥也真是糊涂,嫂子又这么年轻,这么大的家业,怎么能整天不着家呢?这像什么话!” 李瓶儿说:“可不是嘛,我就是被他这在外边胡来、不听劝的毛病气得一身病。以后大官人但凡在院里碰到他,拜托看在我的面子上,劝他早点回家。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恩情,绝对不会忘记官人的好处。” 西门庆这人,那可是一点就透,在风月场里混了这么多年,什么猫腻不知道?今天李瓶儿这分明是给他铺了条路,让他能趁机而入,心里美得不行!于是满脸堆笑说:“嫂子说哪儿的话!朋友之间不就该互相照应吗?我一定好好劝哥哥,嫂子放心。” 李瓶儿又道了万福,又叫小丫鬟端来一盏果仁泡茶。西门庆喝完茶,说:“我回去了,嫂子关好门户。” 然后就告辞回家了。
从这以后,西门庆就一门心思要算计李瓶儿,经常安排应伯爵、谢希大这伙人,把花子虚缠在院里喝酒过夜。他自己则找机会溜回家,然后一直在门口转悠。李瓶儿也经常带着两个丫鬟在门口待着。西门庆看见她们,就故意咳嗽一声,一会儿走到东边,一会儿又走到西边,或者在对门站着,眼睛不停地往门里瞟。李瓶儿则躲在门里,看见西门庆来了就赶紧闪进去,见他走过去了,又探出头来偷看。两人这眉来眼去的,心里早就有了默契,不用说话都明白对方的意思。有一天,西门庆正站在门口,忽然看见小丫鬟绣春过来请他。西门庆故意问:“姐姐请我有事吗?你爹在家吗?” 绣春说:“俺爹不在家,娘请西门庆爹过去说句话。” 西门庆那叫一个求之不得,连忙走过去,到客厅里坐下。过了好一会儿,李瓶儿才出来,行了个万福,说:“前几天多亏官人的好意,我心里一直记着,感激不尽。他从昨天出去,都两天没回家了,不知道官人有没有见过他?” 西门庆说:“他昨天和三四个朋友在郑家喝酒,我刚好有点小事就先回来了。今天我没进去,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那儿。要是我在的话,怕嫂子担心,肯定会催哥哥早点回家的。” 李瓶儿说:“可不是嘛。我真是受够了他不听劝,在外边寻花问柳不管家里事的毛病。” 西门庆说:“论起哥哥来,人倒是挺仁义的,就是这点不好。” 说着,小丫鬟端来茶,两人喝了。西门庆怕花子虚突然回来,不敢多待,就准备告辞。李瓶儿又千叮万嘱,拜托西门庆:“不管在哪儿碰到他,一定劝他早点回家,我一定会报答你,绝对不会忘的!” 西门庆说:“嫂子别这么说,我和哥哥是什么交情!” 说完,西门庆就回家了。
到了第二天,花子虚从院里回家,李瓶儿一个劲儿地埋怨说:“你在外边贪酒好色,多亏隔壁西门大官人,好几次照顾你回家。你赶紧买点礼物谢谢他,这才不失人情世故。” 花子虚赶紧买了四盒礼物,一坛酒,让小厮天福儿送到西门庆家。西门庆收下了,还重重赏了来人。吴月娘就问:“花家怎么送你礼物?” 西门庆说:“花二哥前几天请我们去院里给吴银儿过生日,他喝醉了,是我把他扶回家的;而且我还经常在院里劝他别过夜,早点回家。他娘子可能是因为这个感激我,跟花二哥说了,所以才买礼物来谢我。” 吴月娘听了,给他行了个礼,说:“我的哥哥,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别去管别人的闲事了!你自己也整天不着家,在外边养女人,还去劝别人家的汉子!” 又说:“你该不会白受他这礼物吧?” 接着问:“他帖子上写的是谁的名字?要是他娘子的名字,今天你就写我的帖子,请他娘子过来坐坐,她肯定也想来咱们家走走。要是他男人的名字,你请不请都行,我不管。” 西门庆说:“是花二哥的名字,我明天请他过来就是了。” 第二天,西门庆果然备了酒,请花子虚过来,喝了一整天。花子虚回家后,李瓶儿说:“你别失了礼数。咱们送了他一份礼,他请你去喝了一顿,你改天也该回请他一次。”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九月重阳节了。花子虚借着过节的名义,叫了两个妓女,下帖子请西门庆过来赏菊花。还邀请了应伯爵、谢希大、祝实念、孙天化四个人作陪。大家玩着传花击鼓的游戏,欢乐地喝着酒。有诗为证:“乌兔循环似箭忙,人间佳节又重阳。千枝红树妆秋色,三径黄花吐异香。不见登高乌帽客,还思捧酒绮罗娘。秀帘琐闼私相觑,从此恩情两不忘。”
当天,众人喝酒喝到掌灯之后,西门庆突然离席到外面去解手。没料到李瓶儿正在帘子边偷偷看,两人又撞了个满怀,西门庆想躲都来不及。李瓶儿走到西角门那儿,暗暗让绣春在黑影里走到西门庆跟前,低声说:“俺娘让我跟西门爹说,少喝点酒,早点回家。晚上,娘有话要跟西门爹说呢。” 西门庆听了,高兴得不得了。解完手回来,到酒桌上就再也不喝酒了,不管歌妓怎么弹唱劝酒,他都装醉不喝。眼看着到了一更天,李瓶儿不停地走到帘子外张望,见西门庆坐在那儿,假装打盹。应伯爵、谢希大这两人,就像钉在椅子上似的,就是不起身。熬到祝实念、孙寡嘴都走了,他们俩还坐着不动。把个李瓶儿急得不行。西门庆已经起身要走了,却被花子虚死死拉住,说:“今天小弟没好好招待,哥哥怎么就不肯多坐会儿?” 西门庆说:“我真喝醉了,喝不下了。” 于是故意东倒西歪的,让两个跟班扶着回家了。应伯爵说:“他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不肯喝酒,没喝多少就醉了。既然东家这么费心,难得两个姐儿在这儿,拿大杯子来,咱们再喝四五十轮,然后散了吧。” 李瓶儿在帘子外听见,不停地骂 “不要脸的东西”。暗暗让小厮天喜儿把花子虚叫过来,吩咐说:“你要是非要跟这伙人喝,就趁早去院里喝。别在家里吵吵闹闹的。我大半夜的,点灯熬油的,哪有那耐心陪你们!” 花子虚说:“这都这么晚了,我跟他们去院里,回来也得天亮了,你别再烦我。” 李瓶儿说:“你去吧,我不烦你就是了。” 花子虚巴不得这句话,走过来对众人说:“咱们去院里。” 应伯爵说:“真的?别骗我们。你去问问嫂子,咱们再走。” 花子虚说:“我老婆刚才已经说了,让我明天再回家。” 谢希大说:“可不是嘛,都怪应花子啰嗦。哥哥刚才都已经要走了,咱们这下去也放心。” 于是连两个歌妓,一起起身去了院里。这时候已经是二更天了,天福儿、天喜儿跟着花子虚等三人,又去后巷吴银儿家喝酒去了,这里就先不说了。
单说西门庆假装喝醉回家,走到潘金莲房里,刚脱了衣服,就往前面花园里去坐,专门等李瓶儿那边来请他。过了好一会儿,只听见那边赶狗关门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看见丫鬟迎春在黑影里扒着墙,假装叫猫,看见西门庆坐在亭子里,就传了话。西门庆赶紧搬过一张桌凳踩着,偷偷翻过墙去,这边早就放好了梯子。李瓶儿打发花子虚走了之后,已经摘了头饰,随意挽着头发,穿着素雅的衣服却化着浓妆,站在穿廊下。看见西门庆过来,高兴得不得了,连忙迎接进房里。灯光下,早已摆好了一桌丰盛的酒菜,酒壶里满是香醇的美酒。李瓶儿双手高高举起玉杯,亲自递给西门庆,深深行了个万福:“我一直感谢官人,又蒙官人费心回礼,真是让我心里不安。今天我自己备了这杯薄酒,请官人过来,略表我的一点心意。又碰上那两个该死的厚脸皮,一直坐着不走,急死我了。刚才被我都打发到院里去了。” 西门庆说:“只怕二哥还会回家吧?” 李瓶儿说:“我已经跟他说了,今晚不回来了。两个小厮也都跟着去了。家里再没别人,就这两个丫鬟,还有一个冯妈妈在门口看着,她是我从小的养娘,心腹之人。前后门都关好了。” 西门庆听了,心里乐开了花。两人于是并肩坐在一起,交杯换盏,喝起酒来。迎春在旁边斟酒,绣春则来回端菜。喝到酒兴正浓的时候,两人进入锦帐,里面香气弥漫,两个丫鬟撤了酒桌,关上门出去了。然后两人就上了床,缠绵起来。
原来大户人家的窗户有两层,外面的叫窗,里面的叫寮。李瓶儿打发丫鬟出去后,关上里面的两扇窗寮,房里点着灯烛,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这个叫迎春的丫鬟,今年已经十七岁了,懂事得很,见他们俩今晚偷情,就悄悄走到窗下,用头上的簪子把窗寮上的纸捅破,往里偷看。到底两人是怎么缠绵的呢?只见:灯光下,鲛绡帐中,一个玉臂轻轻摇动,一个金莲高高举起。一个莺声燕语,一个喃喃细语。就好像张君瑞遇到崔莺莺,又似宋玉邂逅巫山神女。山盟海誓,依稀在耳边回响;如胶似漆,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真是被翻红浪,灵犀一点通;帐挽银钩,眉黛含春情。
房里两人正缠绵呢,没想到迎春在窗外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听见西门庆问李瓶儿多大了。李瓶儿说:“我今年二十三岁。” 又问:“他大娘多大年纪?” 西门庆说:“我大老婆二十六岁了。” 李瓶儿说:“原来比我大三岁,改天我买点礼物过去,看看大娘,就是怕不好亲近。” 西门庆说:“我大老婆向来脾气好。” 李瓶儿又问:“你刚才从这边过来,他大娘知道吗?要是问你,你怎么回答?” 西门庆说:“我大老婆他们都住在后边第四层房子里,只有我第五个小妾潘金莲,在前面花园里,独自住一栋楼房,她管不着我。” 李瓶儿说:“他五娘多大了?” 西门庆说:“她和我大老婆同岁。” 李瓶儿说:“那太好了,要是不嫌弃我,我就拜他五娘做姐姐。改天,讨他大娘和五娘的鞋样来,我亲自做两双鞋送过去,表表我的心意。” 说着,又从头上拔下两根金簪,给西门庆戴在头上,说:“要是在院里,别让花子虚看见。” 西门庆说:“这我知道。” 当晚两人如胶似漆,一直缠绵到五更天。窗外鸡叫了,东方渐渐亮了,西门庆怕花子虚回家,赶紧穿好衣服起来,像之前一样翻墙回去了。两人还约定了暗号,只要花子虚不在家,这边就让丫鬟在墙头上暗暗咳嗽一声,或者先丢块瓦片,见这边没人,再上墙,西门庆就用梯凳翻墙过去。两人就这么隔着墙眉来眼去,偷偷约会,不走大门,街坊邻居怎么会知道呢?有诗为证:“月落花阴夜漏长,相逢疑是梦高唐。夜深偷把银缸照,犹恐憨奴瞰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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