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慢点咽,让回家自己化(2/2)

你刚想抓住其中一个泡泡,所有泡泡却同时破裂,溅出七滴更烫的豆浆,豆浆落在手背上,却不烫,反而像七颗更轻的吻。吻落下的地方随即长出七根更软的发丝,发丝颜色像奶奶年轻时烫的波浪,发丝尖各自卷着一小截“咯吱”声,像七段被拉长的磁带,磁带里录的是同一句话:慢点,别摔。

发丝越长越长,自动编成一条更粗的绳,绳尾系着一把更旧的钥匙,钥匙齿缺了七分之一,缺口处却刚好能卡住你掌纹里最浅的那道。钥匙刚入手,猫就翻身,肚皮上的七个小包同时亮起,亮成七盏更小的灯,灯罩是豆浆表面那层薄皮做的,灯光透过薄皮,把整条被窝照成一条更暖的弄堂。

弄堂尽头,奶奶正踮脚收衣服,衣服不是衣服,而是七张叠成方块的糖纸,糖纸颜色从浅到深,像把七年里的黄昏挨个收进口袋。你喊她,她却冲你摆手,摆手幅度极慢,慢到你能看清她袖口掉出的七根白线,线头各系着一只更小的你:正在追蜻蜓、正在捡冰棍棒、正在把粉笔磨成粉、正在用吸管吹泡泡、正在把雪粒子藏进口袋、正在把钥匙埋进花盆、正在对空气说晚安。

七个你同时停住,回头冲你笑,笑得极轻,像怕把黄昏惊落。然后他们排成一队,尾巴——如果人有尾巴——勾成一条更软的围巾,围巾一头递到你手心里。你握住,围巾便自己收短,每收一厘米,就有一颗更远的“大后天”掉在地上,碎成更薄的豆浆皮,豆浆皮不飞,它们叠成七层,一层一层立起来,最后变成一座“更小的站台”。

站牌是黄豆刻的,只写着三个字:肚皮站。牌下没人,只有一排更矮的长椅,椅面用猫呼噜绷成,坐下去会发出“咕噜——”的叹息。你刚坐下,广播就响了,喇叭是一只空搪瓷杯,杯沿漏风,声音被吹得七零八落:“旅客请注意——慢点号第七格即将检票,请把‘回家’含在舌尖,别咬,让它自己化。”

你照做。舌尖一抬,“回家”两字像两片极薄的冰,贴在上颚,轻轻化开,先凉,后甜,最后只剩一点极淡的豆浆皮味——像小时候偷舔奶奶刚揭开的豆皮。味刚散,站台便“噗”地缩成一块更小的手帕,帕角缝着七颗更亮的黄豆,豆尖对着豆尖,中心空出“回家”的形状。你伸手去掏,却掏出一把“更软的钥匙”,钥匙齿是七颗更慢的心跳,钥匙柄写着“肚皮”。

钥匙刚入手,面前就亮起一盏更旧的路灯。灯杆是黄豆摞的,灯罩是豆浆皮吹的,壳里亮着更缓的呼吸,呼吸像奶奶手里的毛线,一厘米一厘米地抽,把黑暗抽成更长的绒。灯下站着“更小的奶奶”,她比你矮七厘米,正踮脚去够那盏灯,却怎么也够不着。

你走过去,把钥匙递给她。她接过,钥匙“咔”地断成七截,每截落地就变成一颗更亮的黄豆,黄豆排成勺子,勺柄指向“回家”,勺心盛着“慢点”,盛得满满当当,却一滴也不洒。

奶奶冲你笑,笑完便“噗”地化成更小的一块豆浆皮,皮飞起来,贴在你胸口,与之前的杏核、硬币、糖纸、车票挤成更厚的一叠。皮面印着最后一行字——

“回头票已生效,下一站:回家;检票口:肚皮;提示:请把‘慢点’咽下去,别咬,让‘回家’自己化。”

你照做。舌尖一抬,那口“慢点”便像一颗不会化的豆,豆心裹着七层味道:雪、芝麻、粉笔、吸管、磁带、毛线、呼噜。七味叠成更小的一块“家”,家在你舌尖上轻轻跳,跳一下,你就往胸口沉一分,沉到第七下,整个人便“噗”地缩成更小的一颗黄豆。

豆飞起来,穿过灯罩,穿过豆浆皮,穿过黄豆,穿过猫呼噜,穿过豆浆味的风,最后落回你真正的被窝,落点刚好在猫肚皮上。猫睁眼,尾巴尖那颗“亮前豆”闪最后一下,闪完便“咔”地缩成更静音的闹铃,时间还是——

大大后天的大大后天的大大后天的大大后天的大大后天,七点零七分零七秒。

可你已不再数。你把“慢点”折好,塞进枕边更小的小口袋,口袋是夜留给你的回头票。你闭眼,听见极轻极浅的一句——

“睡吧,我们有大把的‘还要慢点’,可以慢慢化,化到第七层,就能看见‘回家’。”

你点头,把“回家”含在舌尖,像含一颗不会化的豆。豆心慢慢渗出“肚皮”的七秒呼噜,呼噜声越来越轻,越来越暖,像有人替你掖好被角,又像有人替你关上门。你终于睡着,呼吸慢成七个大后天,心跳慢成七点零七分零七秒,睫毛上的逗号轻轻颤,像给“慢点”留一盏最小最小的灯。

黑夜按下“慢暖”键,暖到第七度,刚好照见“在呢”,又刚好照不见“慢点”。你听见自己说——

“在呢,还要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