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全体戒备(1/2)

黄灵儿那番带着血性与不甘的呐喊,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终究没能立刻激起滔天巨浪,但确实让山林间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松动了一丝。残存的明军士卒,看着他们年轻的女校尉那染血却依旧挺直的脊梁,看着她身边那位沉静的女医官仍在徒劳却执着地试图挽救每一个濒死的同伴,求生的本能和军人的最后一丝尊严,让他们开始挣扎着行动起来。

轻伤员忍着痛楚,主动担任警戒,或是帮着沈宛收集干净的泉水,撕扯衣物作为绷带。还能动的,则默默地将阵亡同伴的遗体尽可能掩埋,立上简陋的标记。没有人再哭泣,只有压抑的喘息和偶尔因触碰伤口而发出的闷哼。

沈宛几乎耗尽了她带来的所有药材,以及在山林中能找到的有限草药。她那双原本只与瓶罐、书籍打交道的手,此刻沾满了血污和泥土,指甲缝里都是黑红色的淤积。她机械地重复着清洗、上药、包扎的动作,眼神因过度疲惫和目睹太多死亡而显得有些空洞,但每当有伤兵因她的处理而痛苦稍减,或昏睡过去时,她那紧抿的嘴角才会微微松动一分。

黄灵儿的情况更糟。她手臂的伤口虽经沈宛紧急处理,但失血过多,加上连日激战、心力交瘁,在强撑着鼓舞完士气后,便发起了高烧,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在昏沉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徐州城下,看到了高杰那决死冲锋的背影,听到了城墙坍塌的巨响,感受到了清军铁蹄踏过地面的震动……

“爹……高叔……我对不住你们……”她在噩梦中呓语,眼角有泪痕滑落。

沈宛守在她身边,用浸湿的布条为她擦拭额头,看着她即使在昏迷中依然紧蹙的眉头和那声“爹”的呼唤,心中恻然。她知道,黄灵儿口中的“爹”,指的是她的义父黄得功。如今高杰战死,徐州沦陷,黄得功的态度,将直接关系到整个江北,乃至南京的安危。

“我们必须尽快回去。”沈宛对着暂时接替指挥权的一位老成都尉,声音沙哑却坚定,“黄校尉需要更好的医治,我们也必须将徐州的确切消息,禀报陛下。”

那都尉面露难色:“沈博士,山下恐怕还有建奴游骑,我们这点人,又大多带伤,如何走得脱?”

就在这时,一名被派往高处了望的哨兵连滚带爬地下来,脸上带着惊惶:“都尉!不好了!西面……西面发现大队人马!看旗号……像是……像是刘良佐的兵!”

刘良佐?!他不是驻守凤阳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在他们刚刚遭遇惨败之后?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所有人!刘良佐与马士英勾结,态度暧昧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此时率军前来,是敌是友?!

“戒备!全体戒备!”都尉嘶声下令,残存的明军挣扎着拿起武器,依托山石林木,组成了一道脆弱的防线,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黄灵儿也被这紧张的气氛惊醒,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沈宛按住。“别动,你伤口会崩开!”

山下,刘良佐的部队果然停了下来,并未立刻进攻,而是派出了几名骑兵,打着白旗,向山上喊话。

“山上的弟兄们!可是南京来的援军?我等乃凤阳镇守刘总兵麾下!特来接应你们!速速下山,随我等前往安全之处!”

声音透过山林传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虚伪。

“不能信他们!”一名身上缠满绷带的军官低吼道,“刘良佐这厮,跟马士英穿一条裤子!这时候跑来‘接应’,肯定没安好心!”

“对!说不定就是想抓了我们,去向建奴或者马士英请功!”

残兵们群情激愤,却也更感绝望。前有(可能的)叛军,后有清兵,他们这支残军,似乎已陷入了绝境。

黄灵儿靠在岩石上,脸色惨白,冷汗直流,但眼神却异常清醒。她低声对都尉和沈宛道:“刘良佐……不敢公然攻击我们……他是在试探……也想抓个‘功劳’……我们不能下山……但……也不能一直困在这里……”

她的目光投向山林深处:“往南……绕过他们……我知道有一条采药人走的小路……虽然难行,但或许能避开耳目……”

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了。在刘良佐部队狐疑的注视下,这支不足两千人的残军,扶老携幼,拖着疲惫伤残的身躯,如同受伤的野兽般,沉默而艰难地,再次钻入了更加茂密、更加险峻的深山老林之中。

每一步,都伴随着痛苦和鲜血。不断有人因伤势过重或体力不支而倒下,永远留在了这片无名山林之中。沈宛的药材早已用尽,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在她面前流逝,那种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吞噬。黄灵儿的高烧反复发作,全靠意志力和沈宛寻来的些微清热解毒的草药硬撑。

他们像一群幽灵,在敌人的夹缝中艰难穿行,依靠着对生的渴望和对南京那一点微末希望的执着,向南,再向南。

而此时的南京城,早已被徐州沦陷、高杰殉国、援军惨败的消息所笼罩。巨大的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朝堂之上,马士英一党虽然也震惊于清军的兵锋之盛,但更多的,是将此次失败归咎于皇帝“任用女流”、“轻启战端”,要求追究黄灵儿、沈宛(虽然她们生死未卜)乃至史可法责任的呼声甚嚣尘上。

朱由检坐在武英殿的御座上,听着下方嘈杂的争吵和攻讦,面色沉静如水,唯有放在扶手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溃兵带回来的、关于徐州城破的惨状,关于高杰力战而死的壮烈,关于那支渺无音讯的援军……

“陛下!”马士英出列,语气沉痛,“徐州之失,固然可悲可叹!然究其根源,实乃朝廷方略失误所致!若早依臣等之议,固守江淮,安抚诸镇,何至于此?如今精锐丧尽,大将陨落,江北门户洞开,建奴旦夕可至!当务之急,非是追究谁人之过,而是应立刻遣使,与北朝……呃,与清国议和,以缓其兵锋,为我朝争取喘息之机啊!”

“议和?”史可法勃然变色,出列怒斥,“马阁老!高将军尸骨未寒,徐州数万军民血染城墙,你竟在此妄言议和?!此与投降何异?!难道要我大明,向那戕害我百姓、屠戮我忠良的建奴摇尾乞怜吗?!”

“史阁老!你这是置国家安危于不顾!”阮大铖尖声附和,“不议和,难道要等着建奴打过长江,将这南京城也变成第二个徐州吗?!”

朝堂之上,顿时吵作一团。主战派与主和派(实为投降派)势同水火,互相攻讦。

朱由检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心中一片冰凉。这就是他的臣子!这就是大明的栋梁!在外敌压境、忠良喋血之际,他们想的不是同仇敌忾,而是党同伐异,甚至是屈膝投降!

他猛地一拍御案!

“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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