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台辛密(2/2)

张枫听罢,紧绷的肩头这才松了下来。暗自思忖:“昨夜月下闲谈时,倒不曾察觉这小师父竟有几分顽童心性。不过看他行事光明磊落,倒也是个可交之人。”

不敬和尚似未察觉张枫面上阴晴变化,只是缓声道:“这门轻功创制不过百余载,加之我天台宗弟子素来潜心佛法,少在江湖走动,二位未曾听闻,原也寻常。”

他忽从腰间拿出一枚黄皮葫芦,指节在葫芦腰身轻轻一扣,仰首啜饮时喉结微动。张枫鼻翼翕张,但觉一缕山泉清气飘来,心下暗忖:这和尚倒是持戒精严,这葫芦里确是清水。他的话可信度又提了几分。

不敬饮罢山泉,黄皮葫芦在掌中一转隐入袖底,声音如古井生波道:“那是百年前的旧事了,说来惭愧。想当初道济禅师破关而出时,竟不知从何处悟得狂禅三昧,单枪匹马立在国清寺大雄宝殿,与阖寺高僧辩经论道。”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葫芦凹陷处,声音混着不知从何时开始从破漏的屋顶飘进来的雾气有些悠远,接着说道“……大日如来座前,竟无人接得住他机锋。这倒也罢,偏生辩经方毕……”

和尚喉头滚动似咽下苦药:“道济突然纵声长笑,反手撕了供在佛前的《摩诃止观》手抄本!裂帛声里经页纷飞如雪,他踏着天台宗数百年的心血,径往临济宗去了。”

张枫听得“道济”二字略觉耳熟,正自沉吟,身旁袁通已骇然剧震,牵动内伤咳出血沫道:“咳咳……这人莫不是——”

“正是。”不敬合十的掌缘微微泛白,点点头道:“禅宗第五十祖,临济宗六祖,济公活佛。”

张枫耳畔轰然炸响少室山的钟声!刹那间明悟这不敬和尚初见自己时,为何在礼数间藏着冰碴,疏远到了极点——百年前裂经之辱早化入天台宗血脉。而今禅宗法幢高悬八宗之上,即便是当初能与禅宗分庭抗礼的净土宗也因为白莲教的反叛落入谷底,佛门之内哪有禅宗对手?禅宗弟子自然是心底带着傲气的。何况当年道济禅师将本就兴盛的禅宗推动得更进一步,留下无数传说故事,即便是懵懂小儿也曾听过他的大名,这岂不是在天台宗本就没有愈合的伤口上撒了一大把盐?而今少林俗家弟子立在眼前不敬,岂不是如见当年踏碎经卷的那袭破衲衣?这不敬对自己还是相当友好的,甚至可以说有些亲近,但对自己少林寺俗家弟子的身份,意见着实有些大。

张枫指尖悬在半空,挠头动作凝固成尴尬的弧度。

袁通却两眼放光,面颊泛起病态的潮红,哪还有半分重伤样子?这白莲教的白莲道士听见佛门秘辛,比吞了十全大补丸还精神,连那《止》字轻功的来历都抛到九霄云外。此刻他活脱脱是个蹲在茶楼听书的闲汉,只盼着不敬和尚多抖搂些济公的糗事,但凡与和尚有关的腌臜勾当,落在他耳中都比仙乐还动听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