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他者(2/2)
就在此时,那自称“刘惑”之人,将不敬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脸上刻意维持的焦虑与热切如同潮水般褪去。他忽地长叹一声,这叹息悠长而沉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似蕴含着一丝被看穿后的冰冷。他缓缓抬起头,直视不敬的眸子,声音低沉,再无半分之前的恭维与急切,反而透着一阵发自心底的疏远与厌恶。
“大师慧眼如炬,在下佩服。我自问日夜窥伺那‘诗剑双绝’刘惑,对其起居坐卧、言谈举止乃至眉梢眼角一丝细微的变化,都揣摩得烂熟于心,穷究其微,不敢有丝毫懈怠。便是他那严苛的老父,与我朝夕相对五日,亦未曾瞧出半分破绽,大师你……又是如何识破的?”
不敬闻言,双手合十,目光澄澈平静,仿佛早已料到有此一问,淡然道:“阿弥陀佛。檀越方才言语之间,已然自陈根由,又何必再向小僧索求解惑?”
此言一出,那“刘惑”脸色骤变!方才强装的镇定瞬间瓦解,面上如同被一层骤然凝结的寒霜覆盖,眼神锐利如刀,直刺不敬,周身更隐隐透出一股压抑的戾气。他声音冷冽,一字一顿道:“大师此言,恕在下愚钝,未能参透。还请……明示!”
面对那“刘惑”的逼问与周身隐现的杀机,不敬非但不惧,反而展颜一笑,那笑容里带着洞悉一切的从容,更有一丝戏谑之意。
“阿弥陀佛,” 不敬单手立掌,目光清亮,直视着对方那布满寒霜的脸,“檀越请看,你这便又心急了。须知真正的刘檀越,乃是秀才功名在身,自幼浸润诗书,一身温润文气。正所谓‘养移体,居易气’。此番与我等结伴进京,正是为提前体味那天下才俊云集的科考盛况,胸中丘壑,自有章法。他待人接物,向来是温良恭俭,言辞有度,岂会如阁下此刻这般,戾气外露,言语粗鄙,失了读书人的体统?”
他语声平和,却字字如针,刺向对方伪装最脆弱之处。不待对方反驳,不敬话锋一转,更添锋芒:“再者,檀越既知刘施主外号‘诗剑双绝’,除了他那手精妙剑法驰名江湖,其于诗词一道上的造诣,更是独步一方,备受推崇。他性喜风雅,每至一处名山大川、古迹胜景,必要即景生情,吟哦几句,或出题考校同行之人,与小僧一路行来,诗词唱和亦是常事,此为刘檀越性情本真,旁人难以模仿其神韵。”
说到此处,不敬微微一顿,目光如炬,牢牢锁住对方变幻不定的眼神,语气陡然转为诘问:“敢问这位檀越,自你乔装现身,与小僧攀谈至今,可曾有过半分吟风弄月之兴?可曾吐露过一句合乎格律、稍具文采的诗句?哪怕是一联半阙?檀越心中,想必自有答案。你说刘老先生没有发现,小僧是不信的,之所以不点破,想来是怕自家儿子出点什么问题吧。”
这一番话,条理清晰,直指要害,如同剥茧抽丝,将那精心编织的伪装一层层撕裂开来。
那假“刘惑”被问得哑口无言,脸上强撑的寒霜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法掩饰的惨白,血色尽褪,眼神中充满了被彻底看穿的惊骇与一丝恼羞成怒的狰狞。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半个辩解的字眼。不敬所言,句句属实,字字诛心!他模仿了刘惑的形貌举止,甚至揣摩了其父都未曾察觉的细节,却唯独忽略了这“诗剑双绝”中那最为风雅,也最难伪装的“诗”字真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