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豪杰聚首正当时(2/2)

果然不愧是坐镇一方的诸侯,这脑子转得就是快!

……

命儿子摆开桌案,黄氏取出珍藏已久的笔墨纸砚,据说是赵构钦赐之物,旨在勉励吴玠多读书明理。

吴璘亲自为辛弃疾研墨,丝毫没有身为大宋军方第一人的自觉。

辛弃疾看了他一眼,吴璘嘿嘿赔笑。

辛弃疾心中感慨万千,这吴太尉虽然娶了三房小妾,但对王氏的感情属实极深,身份与他算个屁,家人才是第一位!

辛弃疾挥毫泼墨,一蹴而就。

萨真人在上:

在下有一挚友,有家眷身患恶疾,旷日持久,迁延不愈。

见闻真人神医妙手,特此相求,万勿推辞。

真人雷法精妙,仲谋与我幸得相见。

望真人谨慎相待,千年道门,尽在君手!

切切!

辛弃疾顿首!

“嘶!”吴璘看着这封信,不到百字,言辞明明极是谦逊,却总觉得透着无尽的嚣张!然而他读书不多,实不知问题何在!

“兄弟,真人看了这封信,确实会为我夫人治病,而不是轰出门外?”吴璘狐疑道。

“万无一失!”辛弃疾自信满满!

吴璘看了看信,又看了看辛弃疾,又看了看信,又看了看辛。

然后狠狠一咬牙,似是下了某种决定,小心将纸上之墨吹干,又小心叠了起来,装进信封,用了火漆。

又郑重其事交于吴挺:“你须视此信重于自己的性命!信在人在!”后面半句话没有说。

王氏柳眉倒竖:“老头子,你胡说什么呢,我都半截身子入了土了,莫说这些没高低的话!”

吴璘一改适才的肃然,嘿嘿赔笑。

萦绕心头多年的沉重一扫而空,太尉府中充满了欢喜的气氛,不多时,摆开宴席,招待太尉府的贵人。

吴璘信守承诺(急不可待)饮了三碗。

辛弃疾不甘人后,陪了三碗,大笑道:“莫要等会输了,赖我少饮三碗!”

萧汉也饮了三碗:“契丹人的荣耀由我来守护!”

吴璘一愣,叹道:“我这窖中藏酒,今日算是遭了殃了!”一转头又嘿嘿笑道:“今日尽兴,搬空酒窖又何妨!揔儿,挺儿,今日高兴,过来一齐饮些!”

两个少年欣然应诺!

王氏已然体力不支,回屋高卧,黄氏眯着眼笑道:“若是弟妹在此,多少不喜,你两个好生在意,莫要酒后失了礼数!”

说完便回后堂去了,女眷不上酒桌在这个年代基本是全国性的规矩,一女眷地位较低,二则酒桌上女眷若在,喝的与不喝都颇不自在!因此虽然吴璘极为尊重嫂嫂,黄氏也不愿去败了兴致,尊重,本就是相互的!

女眷一离开,场面便活络了开来,推杯换盏,互诉衷肠!

这一个道,据险抗敌,以少胜多号擎天之柱!

那一个言,五十蹋营,大破五万并生擒敌将!

这一个谈,临危受命,收拢残兵遏完颜铁蹄!

那一个论,舌战百官,脚踏奸相登九五之位!

好一个英雄聚首,道一声快意恩仇!

只有吴揔与吴挺无甚特别经历,恨双翼未丰,又恨不得风力相助,只好闷头喝酒!

酒过三巡,首先倒下不是契丹战士,不是东夷好汉,不是西北豪杰,而是……吴揔与吴挺!

吴挺醉梦中还喃喃自语:“小爷来日,也要青云直上,叱咤庙堂,北拒金虏,让爹爹不敢小瞧于我!”

吴璘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这俩还是孩子,能饮酒便算不错了!”

萧汉哈哈大笑:“我辛兄弟比他们俩年纪还小些!”

吴璘气沮,闷头干了一碗:“谁能与我辛兄弟比,我辛兄弟可不是一般人!”

萧汉对此很是赞同:“青兕下凡自然与众不同!”

辛弃疾高举右手晃了晃:“没有青兕,哪里有什么青兕!”

然后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酒劲有些上涌!遥看夜空,伸手虚指星河,但又半晌不语!

良久之后,长叹一声!自嘲地笑了笑,无奈道:“我……辛弃疾,也曾以为与众不同,也曾以为我能凭一己之力拯救苍生!自从在开封城走出迷茫,我以为这辈子再不会迷茫!在京口北固山我一词惊天下!在临安我写出了美芹十论,谁看了不赞一句天下奇书!”辛弃疾的声音逐渐高昂。

而后低眉垂目,悻悻然道:“但后来,我渐渐发现,事情远没有我想象的简单!”

忽地怒目圆睁,右手在空中挥舞,大喝道:“我不明白在大宋的京师,宋人为何会低人一等!我不明白当路遇不平的时候为何无人敢出手维持公义!我不明白大宋的官员为何会为金人马首是瞻!我不明白为何深爱大宋的鸿胪寺少卿为何面犯天颜,以死相逼,也要维护金人!我不明白这世间事为何不是他该有的样子!”

这一段话喷薄而出,辛弃疾逐渐癫狂,声音越来越激昂!似乎要借这酒劲将胸中块垒喷吐而出,才能再行呼吸!

吴璘与萧汉停杯不饮,同时陷入了沉默!

萧汉知道辛弃疾遇到的这些事,大概能理解他的心情,因为萧汉自己也感同身受,只是不知如何表达出来。

吴璘未曾亲历,但他见多识广,又深知大宋积弊,大概能猜出辛弃疾所思所想!

辛弃疾的声音逐渐低沉,似乎要低到地底,永世不再爬出泥土:“而我……所谓青兕,对此无能为力,甚至无从下手!我不明白,一直不明白!直到……直到萨神仙说,这世间并无什么青兕!人!就是人!并无什么不同!我救不了大宋,救不了北国沦陷的百姓!我甚至看不清前面的路,我只能一步一步走着,只怕自己哪天倒下,再也起不来!”

说到后面,已逐渐化为嘟囔,人也渐渐瘫软在椅中,举起酒壶朝着口中便咕嘟咕嘟灌了起来!

酒入愁肠,化作无限烦忧,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注一:《宋史》吴玠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两本书中皆有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