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小巷偶遇(2/2)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少年沾着药草汁液的指尖上,你既救了我,这份情我记下了。我在九州池后头的陶光园住着,若日后遇着难处,只管往那儿寻我。

说这话时,他原本略显苍白的脸上添了几分郑重,眼神里藏着股不寻常的锐气。

那敢情好!少年眼睛一亮,像落了两颗星星,皇家园林我只远远瞧过墙头上的飞檐,还从没进去过呢。倘若日后中了探花榜眼,定要走进陶光园讨个人情。

他说着,已经用干净布条将男人的伤口缠好,最后在腰侧利落地打了个小巧的蝴蝶结,活像姑娘家发间的装饰。

他拍了拍手直起身,围裙上沾了些药草碎屑,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府了,晚了要挨父亲骂。

他指了指墙角的草堆:你刚上了药,且歇着养神。这柴房的钥匙在草堆里那个铁盒子里,走时记得放回原处。

说着抱起脚边的坛子,又冲男人挥了挥手,我走啦,你自个儿当心。

话音未落,人已像只灵巧的小鹿,掀开门帘窜了出去,青布衫的衣角扫过门边的艾草,带起一串细碎的影子,转眼便消失在巷口的暮色里。

柴房里只剩下男人平稳的呼吸声,和石臼里残留的药草香,在昏黄的光线下静静弥漫。

时光荏苒,五载春秋如指间沙般悄然滑落。

当年那个在秦老书房里还会偷藏话本、偷溜出去斗蛐蛐的沈家少爷,如今已褪去了满身跳脱,换上了一身熨帖的藏青锦袍。

他立在贡院门前时,脊背挺得笔直,眉宇间沉淀着岁月打磨出的沉稳,唯有眼底偶尔闪过的锐光,还能窥见几分少年时的影子。

这都是秦老日日盯着他研磨苦读、夜半犹闻书声的成果。

放榜那日,长安街人头攒动,红绸高悬的榜单前更是挤得水泄不通。

沈家少爷拨开人群,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字迹中逡巡,终于在第二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微微一怔,随即唇边漾开一抹浅淡却真切的笑意,转身时,正撞见秦老拄着拐杖站在不远处,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浑浊的老眼里此刻却亮得惊人,只缓缓颔首道:“不负所托。”

数日后,金銮殿上。

檀香袅袅,百官肃立,沈家少爷随新科进士们跪拜于地,额头轻触冰凉的金砖,能清晰听见自己沉稳的心跳。

“平身。”

龙椅上传来威严的声音,带着帝王特有的厚重。

众人起身,沈家少爷垂着眼帘,余光瞥见明黄色的龙袍一角,以及案上摊开的考卷——正是他那篇《论铸铜减赋疏》。

皇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却也藏着几分赞许:“沈卿这篇策论,朕看了三遍。你说铸新铜以代旧币,可解私铸之弊;减江南三州赋税,能安流民之心,倒是些实在法子。只是……”

皇帝顿了顿,语气微沉,“江南乃赋税重地,一旦减免,国库亏空如何填补?”

沈家少爷上前一步,拱手朗声道:“回陛下,臣以为,流民不安,则生盗匪,耗兵饷、损农桑,损失远甚赋税。若减赋三年,流民归田,亩产自增,三年后税基扩矣,国库非但不亏,反能充盈。至于铸铜,可设官炉统一监造,新币成色固定,私铸无利可图,自然禁绝,此亦增国库之道也。”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皇帝指尖轻叩龙案,沉吟片刻,忽然笑了:“好一个‘税基扩矣’。朕看你年纪轻轻,倒是懂得‘放水养鱼’的道理。”

他抬手指向沈家少爷,“今科殿试,你文思缜密,论策务实,朕心甚悦。特点你为榜眼,授翰林院编修,即刻上任。”

沈家少爷再次跪拜,声音里添了几分动容:“臣,谢陛下隆恩!必竭尽所能,不负圣望!”

起身时,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望着龙椅上的帝王,忽然想起五年前那个被秦老罚抄《论语》的夜晚,那时他尚不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分量,如今立于这金銮殿上,才真正明白,笔下的文字,原来真能化作安邦的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