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针药与年关(2/2)

她指了指旁边那个热气蒸腾、药香浓郁的厚重木桶。

张一清浑身脱力,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勉强支撑着坐起。

他看着那桶翻滚着深褐色药液的木桶,又看看站在一旁、神色淡然的杨若澜,喉咙有些发干:“……你……出去?”

杨若澜清冷的眸子扫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转身走到书案旁,背对着他坐下,拿起一本泛黄的古籍:“药浴需一个时辰。我会在这里护法,防止你行岔气或昏厥。快去。”

她的背影挺拔而疏离,仿佛一道隔绝了所有旖旎念想的冰墙。

行吧!人家大姑娘都不怕,自己一个大男人,有什么扭扭捏捏的?

张一清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不再犹豫。

他褪去剩余的衣物,忍着药液初触皮肤时——那滚烫的刺痛,和浓烈药力带来的强烈刺激感,缓缓沉入深褐色的药汤之中。

“嘶——”

滚烫的药力如同无数细小的火针,刺入他全身的毛孔,顺着被金针强行疏通的经络,狂暴地涌入四肢百骸!

尤其是左肩伤处,如同被投入了熔炉,灼痛感直冲脑髓。

玉虚真气在这股强大外力的刺激下,如同被点燃的干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贪婪吞噬着药液中蕴含的磅礴生机和温养之力。

那感觉极其霸道,也极其痛苦,仿佛身体在被撕裂的同时,又被强行修补。

张一清紧咬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着药液滚滚而下。

他强迫自己凝神守一,全力引导着玉虚真气,与这霸道的药力相抗、相融。

药房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药液翻滚的咕嘟声,以及书页偶尔翻动的沙沙声。

时间在痛苦与修复的拉锯中缓慢流逝。

渐渐地,那霸道的灼痛感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温暖和酥麻。

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身体仿佛漂浮在温暖的海洋里。

就在他几乎要沉沉睡去时,一缕极其清冽、带着淡淡檀香的沉水香气,若有若无地飘入鼻端。

是杨若澜点燃的香。

这香气似乎有凝神静气的奇效,让他昏沉的意识为之一清。

他微微睁开眼,透过氤氲的药气,看到那个清冷的背影依旧端坐在书案前。身姿笔直,如同一株雪中青松,守着这满室的药香,和他这个浸泡在“天价汤”里的人。

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悄然弥漫心间。

窗外,不知是谁家的孩子,正兴高采烈地念着新学的童谣,清脆的童音穿透寒风,带着浓浓的年节期盼飘了进来: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

药香、沉水香、童谣、还有那守护的背影……在这渐浓的年关里,交织成一种奇特的、让人心头发暖的安宁。

张一清重新闭上眼,嘴角无意识地,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体内真气在温热的药液中,运转得前所未有的顺畅。那肺腑经络间的滞涩感,正在霸道药力的冲刷下,一点点消融。

一个时辰,在煎熬与温养中终于到了尽头。

当张一清感觉药力开始平复,身体如同被重塑般,充满了轻松和力量感时,杨若澜清冷的声音适时响起: “时辰到了,出来吧。”

她依旧背对着他,仿佛刚才那一个时辰的守护,不过是随手翻了几页书那么简单。

张一清从木桶中站起,带起一片水声。

蒸腾的热气让他皮肤泛红,肌肉线条在朦胧的水汽中,显得流畅而充满力量。那道狰狞的伤疤,颜色也似乎淡去了一些。

他迅速擦干身体,穿上衣物。

“感觉如何?”

杨若澜这才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带着审视。

“前所未有的好!”

张一清活动了一下左肩,惊喜地发现,那深入骨髓的隐痛和滞涩感,几乎消失了大半,呼吸间再无沉闷之感,玉虚诀运转也圆融如意。

“多谢你了,若澜!”

杨若澜微微颔首,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余毒未尽,经络初通尚需温养。回去后,忌动怒,忌辛辣生冷,忌……剧烈搏杀。”

她说到最后一句时,清冷的眸光,若有深意地扫了他一眼。

“谨遵医嘱。”

张一清难得地一本正经应道。

“诊金十万,还是刷卡?”

杨若澜走到书案旁,再次拿出了那个与古韵格格不入的pos机。

张一清:“……”

他默默掏出那张黑卡。

熟悉的“嘀”声和打印声再次响起,为这趟价值不菲的疗伤,画上了最后一个带着现代商业气息的句点。

走出杨家,清冷的山风迎面吹来,带着腊肉的咸香和远处爆竹的硝烟味。

张一清深吸一口气,感觉肺叶舒张,气息悠长,连带着心境也开阔了许多。

路过村口时,正看到老道师父背着手,在围观赵屠户杀年猪。

肥硕的黑猪被按在条凳上,发出凄厉的嚎叫,热气腾腾的血流进木盆里,几个半大小子兴奋地围着看。

“狗娃!过来!”

玄清子一眼瞧见他,咧着嘴招手,“快看,这猪膘多厚!晚上有新鲜猪头肉吃了!”

张一清走过去,看着那热闹而充满生气的场面,再想想刚刚经历的金针药浴,以及那个在药香中守护的清冷身影,只觉得这世俗的热闹与那脱俗的静谧,在年关将近的桃花坳,竟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抬头望向杨家院落的方向,那里檐角飞翘,静默在冬日灰蓝的天空下。

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悄然浮现在眼底。

年味越来越浓了。

而有些东西,似乎也在悄然酝酿,如同那老梅枝头,在寒风中悄然孕育的花苞,静待绽放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