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参军(2/2)
草绿色的军服笔挺,红领章鲜艳夺目,尤其是那顶带有硬朗帽檐的军帽,更是让他爱不释手。
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挂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那抹国防绿成了李家最荣耀的色彩。
弟弟震川和小妹玉梅更是围着那身军装打转,尤其是那顶军帽,两人不知偷偷戴过多少次,在镜子前美滋滋地照了又照。
“哥哥,我长大了也要当兵!像你一样穿军装!”小妹李玉梅仰着头,看着哥哥,眼睛里全是小星星,她是真心羡慕那顶神气的军帽。
李震岳笑着揉了揉妹妹的头发,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好,那哥哥就在军营里等着你,好不好?你要乖乖的,多吃饭,快点长大,长得高高的,壮壮的!”
十一岁的李玉梅用力地点着头,眼睛亮得惊人,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穿上军装的那一天。
八月中旬,集合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四合院里还静悄悄的。
李家人却早已起身,李铁和肖二丫仔细地帮儿子最后整理了一下并不得十分熨帖的军装,眼里满是骄傲与不舍。
李震岳背上打包好的行囊,那里面装着母亲连夜赶制的布鞋和简单的换洗衣物。
一家人准备出门,前往北京火车站。
在中院通往前院的拐角阴影里,秦淮茹默默地站在那儿,身子紧贴着冰凉的墙壁。
她看着李家五口人簇拥着那个一身戎装、格外挺拔的身影走出院门,看着她的小男人即将奔赴远方。
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那里,一个秘密正在悄然孕育。
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有为他的前程高兴,有蚀骨的不舍,有对未来深深的茫然,还有一丝隐秘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牵连。
北京火车站西广场,此刻已是人山人海。送行的家人与新入伍的战士挤满了偌大的广场,嘈杂鼎沸。
叮嘱声、哭泣声、豪言壮语声、以及车站广播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离别与壮志交织的交响乐。到处都是晃动的草绿色和一张张或激动、或紧张、或满是不舍的年轻面孔。
肖二丫伸出手,颤抖着抚摸着儿子棱角渐显的右脸,仿佛想将这张脸刻在心里。
那身崭新的军装让他看起来那么挺拔,却又透着一种即将远离的陌生感。
“妈,我结实着呢,您看我这一身力气,”李震岳故作轻松地挺起胸膛,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混合着自信与离别伤感的笑容,“去了部队肯定无缝适应,您还不知道我嘛,到哪儿都吃不了亏。”
“是,是,我儿子最棒了……”肖二丫点着头,声音哽咽,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止也止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儿子笔挺的军装上,洇开一小片深绿。
“妈,我向您保证,每个月都写一封信回来,报告我在部队的情况。”李震岳看着母亲的眼泪,心里也酸涩得厉害,他放柔了声音,“您别哭了,好不好?看着您哭,我这心里……”
“嗯,妈不哭,不哭……”肖二丫嘴上应着,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李震岳再也忍不住,张开双臂,将母亲紧紧抱在怀里。这个拥抱,充满了依恋与不舍。
肖二丫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慌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仔细包裹的小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厚厚一沓零整不一的钱,看样子得有六七十块。她不由分说就要往李震岳口袋里塞:“拿着,儿子,穷家富路,在部队里万一有个急用……”
“妈!真不用!”李震岳连忙按住母亲的手,语气坚决,“部队里管吃管住,没地方花钱,而且听说还发津贴呢!这钱您留着,家里用钱的地方多,弟弟妹妹还要上学呢!”他态度强硬,肖二丫拗不过他,只好红着眼圈,又把那浸透着母爱与汗水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揣回怀里。
李震岳松开母亲,转向弟弟震川,用力抱了抱这个半大小子:“好好读书,将来考个中专,出来就有好工作,也能给咱老李家娶个漂亮媳妇回来!”
“知道了,哥。”李震川用力点头,眼圈也红了,“你在部队……注意身体。”
接着,他又拥抱了一下小妹玉梅,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逗她。
“你也是,学习不能落下。将来找男朋友,眼光可得高点儿,一定要找个比你哥我还英俊的,而且……还得打得过你哥我才行!”
“切!”李玉梅本来忍着泪,被他这话逗得破涕为笑,“要求那么高,那我得什么时候才能嫁出去呀?”
“军营里说不定有呢?”李震岳眨眨眼,“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哥哥在军营里等你!”
“好!哥哥,一言为定!”李玉梅伸出小手指,和李震岳用力地拉了勾。
最后,李震岳走到一直沉默站在一旁、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的父亲李铁面前。
看着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和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皲裂的大手,他喉头一哽:“爸,您……真的辛苦了。往后别太累着,多保重身体。”
李铁嘴唇哆嗦了几下,强忍着情绪,重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沉甸甸的叮嘱:“大儿……去了,就好好干!别惦记家里。”
“知道了,爸。”
就在这时,火车站广播里传来了新兵集合的催促声,清晰而不容置疑。
李震岳最后又用力地抱了一下母亲肖二丫:“妈,我走了,您保重!”
“大儿……”肖二丫泣不成声。
李震岳深吸一口气,抬手正了正胸前那朵象征光荣的大红花,毅然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那片越来越庞大的草绿色方阵,再也没有回头。
新兵队伍很快被军官们分割成一个个方块。李震岳所在的方阵开始移动,缓缓进入火车站内部。月台上,几位面色黝黑、眼神锐利、上了些年纪的军官拿着笔记本站到了队伍前方,声音洪亮地开始点名:
“李向阳!”
“到!”
“李震岳!”
“到!”
……
“以上念到名字的同志,出列!跟这位同志走!”
一名皮肤粗糙、带着明显风霜痕迹的军官站了出来,目光扫过李震岳等人,言简意赅:“大家排成四人纵队,跟上!”
一行三十多名新兵,跟随着那名军官,踏上了西行的绿皮火车车厢。车轮缓缓启动,站台上送行人群的身影和哭声渐渐模糊、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