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破浪之思(1/2)

盛夏的烈日灼烤着琅琊港,海面反射着刺目的金光。新下水的“伏波号”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静静停泊在深水区,其流线型的舰体与侧舷整齐的炮窗,无声地宣告着它与旧时代战舰的决裂。岸上,船坞的喧嚣更胜往日,第二艘“镇海改”战舰的龙骨已铺设过半,工匠们如同忙碌的工蚁,将一块块按照新标准打造的构件精准装配。

地下工坊内,程邈却眉头紧锁,面对着一份来自王翦的战术推演报告。报告中,王翦基于现有火炮性能和新舰特点,提出了几种以纵队行进、侧舷齐射为核心的战法,力求最大化火力输出。思路清晰,符合常理,但程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火炮的出现,改变的不仅仅是武器的射程和威力,更应该彻底颠覆海战的思维模式。王翦是陆战名将,对于这种全新的海上战争形态,其思维仍不免带有旧时代的烙印。

“程公,王将军的方案,有何不妥?”一名年轻工匠见程邈神色,不禁问道。

程邈摇了摇头,指着沙盘上模拟的舰队对阵:“王将军之策,乃是以我之‘坚船利炮’,对敌之‘坚船利炮’,打一场堂堂之阵。然,源信玄并非庸才,其‘八岐巨神’若成,体量、火力恐远超我等。硬碰硬,即便能胜,亦是惨胜。且大海广阔,非陆地可比,为何一定要拘泥于固定阵型,被动等待敌人来攻?”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陛下常言,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我等有了新舰新炮,更应思考如何调动敌人,如何创造战机,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这需要一种……完全基于海洋、基于新武器特性的全新战术思想。”

就在程邈苦思冥想,感觉触摸到一层窗户纸却难以捅破之际,一名亲兵匆匆入内,呈上一封来自雒阳的密信。

“程先生,陛下有密旨至,并……举荐一人,已至港外。”

程邈展开密信,姬延的笔迹跃然纸上,除了照例询问技术进展和勉励之语外,重点提及一人:“……闻卿于新式战法有所困顿,特举一人予卿。此人名曰‘海陵君’田穰,乃旧齐王室远支,少时便痴迷海舟战阵,曾遍访沿海,钻研水文,更于故纸堆中梳理历代海战得失,自成一家之言。其人性情孤僻,然于海战一道,确有惊才绝艳之思。或可助卿破局。望卿善用之……”

“海陵君?田穰?”程邈对这个名字颇为陌生。旧齐覆灭后,田氏宗族大多被迁往内陆,此人竟还潜心海事?

他带着一丝好奇与期待,亲自出迎。在港口一间简陋的驿馆内,他见到了这位“海陵君”。来人约莫三十许年纪,面容清癯,肤色因常年经受海风而呈古铜色,眼神沉静如深潭,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时士人深衣,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在下田穰,见过程先生。”田穰拱手行礼,姿态从容,并无寻常破落贵族的那种颓唐或倨傲。

“田先生不必多礼,陛下举荐,言先生精通海战,程某正有疑难,望先生不吝赐教。”程邈开门见山,将王翦的战术推演和自己的一些困惑和盘托出。

田穰静静听完,并未立刻回答,而是走到窗边,望着港口外波光粼粼的海面,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力:“王将军之策,乃陆战思维于海上之延伸,结硬寨,打呆仗。然,海非地,船非营。海上决胜,首在‘势’,而非‘力’。”

“势?”程邈若有所思。

“不错。”田穰转过身,目光锐利起来,“程先生所造新舰,炮利船坚,其‘势’何在?在于机动!在于远程打击!为何要排成纵队,与敌互轰侧舷?为何不能扬长避短,以我之机动,迫敌陷入被动?”

他走到程邈用于推演的沙盘前,手指灵活地移动着代表舰船的木块:“观先生新舰,首尾亦可有炮,虽不及侧舷,然转向灵活。何不以此为核心,构思一种‘游弋击虚’之战术?以单舰或小编队为单元,不拘泥固定阵型,如群狼猎食,不断迂回、骚扰、试探,寻敌薄弱之处——例如队尾、侧翼、或指挥舰,集中火力,一击即走!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不断削弱其士气,消耗其战力,待其阵型散乱,士气低落,再以主力雷霆一击!”

程邈听得眼中异彩连连,这思路与姬延平日强调的“主动权”、“机动性”不谋而合!他之前模糊感觉到的东西,被田穰清晰地道了出来!

田穰继续道:“再者,大海广阔,为何一定要在近海被动等待?为何不能前出至敌必经之航道,设伏狙击?甚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主动寻其薄弱之后方基地,断其粮道,焚其船厂?”

“主动出击?寻敌后方?”程邈心头一震,这想法更为大胆!

“有何不可?”田穰语气平淡,却带着强大的自信,“昔年吴越争霸,便有舟师远涉之例。今有陛下支持,程先生铸此神兵利器,若仍困守门户,岂非暴殄天物?海权之要,在于控制航道,在于能将兵威投射至敌之腹地!唯有攻出去,方能真正掌握主动,方能以战养战,震慑四方!”

一席话,如同惊雷,在程邈脑海中炸响!他彻底明白了姬延为何要举荐此人。田穰带来的,不仅仅是一种新战术,更是一种全新的、积极进取的海权思想!是从“海岸防御”到“制海权争夺”的本质飞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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