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离别（二）（2/2）

卢安县城外的校场上，此刻已是人声鼎沸。无数应征入伍的新兵在此集结，更多的则是前来送别的家人父母、妻儿老小。

空气中弥漫着悲壮与离愁，嘱咐声、哭泣声、鼓励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令人心酸又热血沸腾的画卷。

杨家众人也来到了这里。杨景曦已然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青色男装，将长发束起，戴上一顶遮阳的范阳笠，虽容颜清丽，但眉宇间的英气与沉稳，混在一群新兵中，倒也不显得太过突兀。杨景邦则是一身短打劲装，显得精悍强壮。

杨老爷子、杨老太太、杨大伯、杨二伯、杨父、杨母、大伯母、二伯母……几乎所有在家的杨家人全都来了。

他们围着杨景曦和杨景邦，最后一遍遍地叮嘱着，眼中是化不开的担忧与不舍。

“到了军营，要听上官的话……”

“两人要互相照应……”

“万事小心……”

杨母和大伯母的眼泪更是像断了线的珠子，死死抓着儿女的手，舍不得放开。

周围，是无数类似的场景。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哭着为儿子整理并不整齐的衣领；年轻的妻子抱着襁褓中的孩儿，泪眼婆娑地望着丈夫；半大的孩子懵懂地拉着父亲的衣角，不明白为什么要离别……整个校场被一种悲壮而温暖的气氛笼罩着。

终于，集合的号角声响起，催促着新兵们列队。

杨景曦和杨景邦深吸一口气，对着所有家人，郑重地抱拳行礼：“祖父祖母，爹娘，大伯大伯母\/三叔三婶，二伯二伯母\/二叔二婶，四叔四婶，各位哥哥嫂嫂，保重！我们走了！”

说完，两人毅然转身，汇入了那支略显杂乱却充满生机的队伍之中，再也没有回头。

杨家人如同化作了校场边缘的一排雕塑，目光死死追随着那两道融入队伍、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他们彻底被人潮和尘土吞没，再也分辨不出，依旧固执地站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去。仿佛只要多站一刻，那份联结就还能多延续一刻。

杨母和大伯母林氏早已失去了力气，相互紧紧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稳。她们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无声地汹涌而下，肩膀因压抑的抽泣而剧烈颤抖着。

方才强撑的坚强在儿女背影消失的瞬间土崩瓦解，只剩下挖心掏肺般的不舍与恐惧。她们的目光空洞地望着队伍远去的方向，仿佛还能从那一片模糊的尘埃中，捕捉到一丝熟悉的轮廓。

杨老爷子双手背后，挺直了一辈子的脊梁此刻似乎也微微佝偻了些。他浑浊的老眼通红，死死抿着嘴唇，压抑着喉头的哽咽，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

他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好孩子……都是争气的好孩子……祖宗保佑……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啊……一定……”

那不仅仅是对孙儿孙女的期盼，更是一个老人对命运最无力的祈求。

校场上，其他送别家庭类似的悲声此起彼伏，汇聚成一片哀戚的海洋，沉重的离愁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最终，那支由无数卢安县儿郎组成的新兵队伍，承载着身后无数家庭破碎的牵挂与微弱的期望，拖着长长的身影，踏着略显杂乱却异常坚定的步伐，迎着北方卷起的风沙，缓缓地、义无反顾地向着那片注定要用热血与烈火书写命运的战场，开拔而去。

尘土渐渐落下，模糊了远方的道路，也模糊了家人们望穿的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