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困笼(2/2)

“露娜被王城的卫队救下,她抱着艾拉留下的唯一一件披风,哭着求我让姐姐复活,哪怕只能在梦里相依为命,哪怕姐姐永远无法再触碰她。”

“我心软应承,复活了艾拉。”

“复活后的艾拉依旧护着露娜,她会为露娜盖好被子,会在她害怕时将她搂入怀中,会为她赶走梦界中的小妖兽,可她的怀抱没有丝毫温度,只有雾介的微凉,如同抱着一团空气。”

“露娜受了委屈,哭着向姐姐倾诉在王城的遭遇,艾拉只会重复着离世前的安慰话语‘别怕,姐姐在’,却无法真正理解她的委屈,无法为她出谋划策,甚至不知道她在王城认识了新的朋友。”

“露娜渐渐长大,从一个懵懂的小女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学会了雾介运用,有了自己的事业和生活,可艾拉依旧是那个十六岁的姐姐,依旧用着当年的语气,说着当年的话,无法与她一同成长。”

“有一次,露娜在历练中受了重伤,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后看到艾拉守在床边,眼神空洞地望着她,连一丝担忧都没有,只是机械地重复‘你醒了’。”

“那一刻,露娜彻底崩溃了。”

“她终于明白,眼前的姐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为她奋不顾身的艾拉,只是一个依托记忆存在的残影,一个没有情感、没有灵魂的木偶。”

“十年后,露娜主动找到我,请求我消散姐姐的雾介形态。”

“她红着眼眶说,姐姐的使命是保护她长大,如今她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姐姐应该安息了,而不是做一个只会重复过往的影子,困在这无尽的梦境里。”

女王指尖再次泛起金雾,化作一面半透明的水镜,悬浮在大殿中央。

镜中浮现出那些“复活者”的身影:莉娅坐在老槐树下,眼神空洞;格雷站在工坊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器物;艾拉抱着露娜,脸上没有丝毫温度。

“你们看,这便是那些‘复活者’的归宿。”

“他们困在固定的记忆循环里,无法成长,无法感知新的事物,无法产生新的情感,更无法离开我编织的梦界。”

“梦界本土的人本就不会做梦,他们的生活是真实的、流动的,而这些被我复活的人,连‘虚假的真实’都算不上,只是依托雾介能量存在的意识残影,是被钉在记忆里的标本。”

“现实来的人可以凭借自身的意志,在梦界与现实之间自由穿梭,可他们不行。”

“一旦离开我编织的梦界范围,脱离我的能量滋养,他们的雾介形态便会瞬间溃散,化作纯粹的能量,彻底消散在天地间,连一丝意识碎片都无法留存。”

“更关键的是,我的‘复活’必须依托逝者的躯体。”

女王刻意避开了躯体的具体用途,只着重强调缺失的遗憾:“躯体是意识与能量的根源,如同树根之于大树,如同火种之于火焰,没有躯体作为载体,没有躯体中残留的本源印记作为牵引,我即便耗尽全部修为,也无法捕捉到完整的意识碎片,更无法重塑出与逝者相符的形态。”

“你们口中的谢先生与老墨,躯体已被雾海漩涡吞噬,连一丝痕迹、一片碎骨都没有留下,没有这最根本的依托,一切都是空谈。”

“即便我强行出手,侥幸凝聚出模糊的形态,那也不是你们熟悉的谢先生和老墨。”

“他不会有谢先生教导你时的严厉与温和,不会有老墨收养你时的憨厚与慈爱,没有他们的性情,没有他们的记忆,甚至连容貌都只是模糊的轮廓,这样的‘重逢’,只会让你们更痛苦,只会亵渎了你们之间的情谊。”

李砚呆立在原地,女王的每一个事例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让他原本燃起的希望一点点熄灭,一点点冷却。

他想到谢先生教导他雾介运用时的耐心,想到谢先生在他犯错时的严厉斥责,想到谢先生在他有所成就时的欣慰笑容;他想到老墨为他暖床时的笨拙动作,想到老墨为他打造第一把雾介武器时的专注,想到老墨在他出门历练时的千叮万嘱。

若是复活后的他们,只是一个没有温度、没有新记忆、没有真实情感的影子,只是一个困在记忆里不断循环的木偶,这样的归来,确实不是他想要的,甚至比永别更让人心寒。

林知夏眼中的泪水终于滑落,顺着脸颊轻轻流淌,滴落在淡金色的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却没有呜咽痛哭,只是声音带着浓浓的失落与怅然:“原来……连活在梦里的资格,都没有吗?”

她来自现实,深知梦界与现实的隔阂,也明白被困在永恒循环里的绝望,那样的“活着”,没有成长,没有未来,没有真正的情感交流,或许真的比死亡更残忍。

二公主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似是对那些过往事例有着深刻的印记,她抬手轻抚裙摆上的绿叶纹样,动作轻柔,带着一丝无声的惋惜。

六公主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润,周身温润的能量波动轻轻流转,似是在无声地抚慰两人的失落,她那双温润的眼眸中满是同情,却终究无能为力。

三公主眉头微蹙,向来专注执着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沉重,她看着李砚与林知夏黯然的模样,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似是被这些残酷的事例触动了恻隐之心。

女王看着两人黯然神伤的模样,周身的金雾轻轻流淌,声音带着一丝悲悯:“生死有命,强求不得。有些离别,本就是人生的常态,与其困在虚假的泡影里,与其抱着一份没有结果的执念,不如带着对逝者的思念好好活着,带着他们的期许继续前行,这或许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也是对这段情谊最好的延续。”

李砚垂下头,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手背青筋凸起,心中的悲痛与不甘如同潮水般翻涌,却又被女王的话语死死压制,终究无法反驳,也无法再强求。

他知道,女王说的是对的,那样虚假的重逢,不是他想要的,也不是谢先生与老墨想要的。

林知夏轻轻吸了吸鼻子,抬手擦去泪水,眼神渐渐变得平静了些许,只是那份深入骨髓的失落,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刻在了脸上,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