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梨辨(1/2)

建安竹简悬在光门前,淡红光纹顺着竹片游走如跳动的火焰,七卷竹简依次排开,每一卷都刻着不同诗人的名字,文字在光纹中流转,仿佛能听见千年前的吟诵声。

王粲那卷竹简最为醒目,《七哀诗》的全文在竹片上铺开:“西京乱无象,豺虎方遘患。复弃中国去,委身适荆蛮。亲戚对我悲,朋友相追攀。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驱马弃之去,不忍听此言。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字句间满是战乱的疮痍,读来令人心头沉重。

陈琳的竹简则刻着《饮马长城窟行》,“生男慎莫举,生女哺用脯。君独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拄?”这几句尤为刺目,将徭役带给百姓的苦难刻画得入木三分,竹片边缘仿佛都沾着血泪。

徐干的诗风截然不同,《情诗》的文字透着细腻的愁绪:“高殿郁崇崇,广厦凄泠泠。微风起闺闼,落日照阶庭。踟躇云屋下,啸歌倚华楹。君行殊不返,我饰为谁容。炉薰阖不用,镜匣上尘生。绮罗失常色,金翠暗无精。”每一句都藏着闺中女子的孤寂,与乱世的悲怆形成了微妙的对照。

阮瑀的《驾出北郭门行》更像一则泣血的故事,“亲母舍我殁,后母憎孤儿。饥寒无衣食,举动鞭捶施。骨消肌肉尽,体若枯树皮。藏我空室中,父还不能知。”直白的叙述里藏着无尽的悲凉,让人仿佛能看见那个被虐待的孤儿在丘林中啼哭的模样。

应玚的《别诗二首》写尽了羁旅之愁,“浩浩长河水,九折东北流。晨夜赴沧海,海流亦何抽。远适万里道,归来未有由。临河累太息,五内怀伤忧。”文字如河水般绵长,将思乡的苦楚娓娓道来,竹片上的光纹都跟着泛起淡淡的愁绪。

刘桢的竹简最是遒劲,《赠从弟三首》其二的字句力透竹背:“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冰霜正惨凄,终岁常端正。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字里行间满是不屈的傲骨,恰如他本人“其气褊急”的性情。

可当众人逐一看过,却都停在了本人一卷竹简前——刻着“孔融”二字的竹片上,始终留着半片空白,像被人刻意剜去了字迹,连带着竹简边缘的红光都比其他几卷黯淡几分,与旁边刘桢诗稿的鲜亮形成刺目的对比。

“怎么偏偏少了孔融的诗?”穿连帽卫衣的男生捧着《建安七子集》,手指在书页上反复划过孔融的《杂诗》,“书上明明有‘岩岩钟山首,赫赫炎天路’这样的句子,怎么竹简上连个墨点都没有?”

话音刚落,崇文馆东墙突然传来“咔嗒”轻响,墙面的雾霭像被无形的手拨开,一面雾介凝成的浮雕缓缓展开——正是孔融让梨的场景,木桌的纹理、梨果的绒毛、人物的衣褶都栩栩如生,连阳光透过窗棂的光影都清晰可见。

浮雕里的木桌上摆着三只梨,最大的那只果皮饱满,带着新鲜的红晕,稳稳落在孔融面前;中等的梨带着浅浅的梨斑,被推到了幼弟手边;最小的梨表皮干瘪,还沾着块细小的黑斑,反而放在了兄长面前。

更诡异的是孔融的神情,他嘴角微微上扬,眼角的纹路向上挑着,眼神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双手背在身后,姿态透着几分张扬,全然没有“谦让”该有的恭谨,倒像得了什么便宜。

双马尾小女孩抱着笔记本凑过去,翻开里面画着的让梨图——纸上用彩铅涂出的场景里,孔融乖乖站在兄长身旁,双手捧着最小的梨,头微微低着,大梨分明在兄长面前,幼弟手里拿着中等的梨,旁边还工整地抄着“融年四岁,与诸兄食梨,辄引小者”的原文。

“这不对呀!”她指着浮雕里的梨,小眉头皱成了疙瘩,“我画的是孔融拿小梨,大梨给哥哥,这里全摆反了!而且他的表情也不对,不像让梨,像抢了别人的梨还偷着乐!”

说着,她伸手碰了碰浮雕里的大梨,指尖刚触到梨身,梨表面突然泛起淡灰雾,雾中浮现出“礼失其序”四个字,字迹模糊却尖锐,像一根细针扎在人眼前,几秒后又消散了,只留下淡淡的墨味。

穿连帽卫衣的男生赶紧凑过去,盯着浮雕底座刻着的小字——“让梨之表,辨礼之里”,这八个字刻得极浅,混在木纹里,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字体苍劲,倒有几分曹丕《典论·论文》的笔意。

“‘辨礼之里’……是说不能只看表面,得弄明白礼仪的本质!”他突然一拍脑袋,“我之前背过《礼记》的选段,汉代的‘让’不是随便让,是按长幼尊卑来的,得合规矩!”

可具体的排序规则他记不清了,赶紧转身往书架跑,指尖划过《后汉书》《礼记》《十三经注疏》的书脊,动作急切得带起一阵风,连怀里的《建安七子集》掉在地上都没顾上捡,脚步蹭过青石板地面,发出急促的“哒哒”声。

头发花白的奶奶绕着浮雕走了两圈,停下脚步,看着梨的摆放位置,指尖轻轻点了点兄长的浮雕:“老辈人讲过,孔融是孔宙的次子,上面有兄长孔褒,下面有幼弟孔谦。按《礼记·曲礼》里的规矩,‘年长以倍,则父事之;十年以长,则兄事之’,孔褒比他年长近十岁,自然是家中之长;孔谦年纪最小,需要长辈照拂;孔融作为次子,既不是最长也不是最幼,就得守中间的规矩。”

她又指着三只梨:“所以按礼,兄长该拿最大的梨,这是‘尊长’;幼弟拿中等的梨,这是‘慈幼’;孔融拿最小的梨,这是‘守序’,三者合在一起才是‘让梨’的真意,不是随便把大梨推给别人就行。”

李砚站在一旁,虽然对“礼仪”一知半解,却也能看出其中的不对劲——兄长的浮雕看起来比孔融高大些,神情也更稳重,却拿着最小的梨,确实不合常理。

他学着奶奶的样子,伸手碰了碰浮雕里的大梨,发现梨的底座有一圈细微的凸起,像是暗藏的机关,便试着轻轻转动大梨的底座,想把它转到兄长面前。

梨身比看起来重得多,他用了点力气才转动半圈,刚把大梨挪到兄长浮雕的手边,梨表面突然泛起淡绿光,比之前的淡灰雾亮了许多,连梨蒂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像是在认可他的动作。

老墨也赶紧过来帮忙,他先转动中等梨的底座,把它稳稳推到幼弟面前,幼弟的浮雕手指微微动了动,像是要去够梨身;接着又转动小梨的底座,一点点挪到孔融面前,小梨表面也跟着泛起了淡绿光,三只梨终于摆成了符合常理的模样。

可孔融的表情还是那副得意的样子,没有丝毫变化。就在这时,浮雕突然“呼”地喷出一缕淡灰雾,雾团飘到男生面前,他捂着头踉跄了一下,皱着眉说:“好像有声音在说‘礼不在表,在乎其心’……是不是光调位置不够,还得改他的表情?”

正在书架旁翻书的男生突然大喊:“找到了!在这里!”他捧着一本线装的《后汉书·孔融传》跑过来,书页被风吹得哗哗响,手指点在其中一页,“上面写着‘融年四岁,与诸兄食梨,辄引小者。人问其故,答曰:“我小儿,法当取小者。”’”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