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建筑工程师(2/2)

傍晚五点,暴雨突然倾盆而下。林夏在检查基坑排水系统时,发现有个排水口被塑料袋堵了,积水已经没过脚踝。他跳进水里徒手去掏,塑料袋里裹着块面包,是早上路过的流浪猫留下的——那只猫总在工地转悠,小周每天都给它留半盒盒饭。

“林工,你的脚!”小周举着伞跑过来,看见林夏的裤腿上渗出血迹。是被钢筋划破的,去年在同样的位置也受过伤,疤痕像条没愈合的裂缝。林夏却笑了,指着排水口说:“你看,堵着的不只是垃圾,还有良心。”

雨越下越大,工地的临时电箱突然跳闸了。黑暗中,林夏听见远处传来呼救声,是两个工人被困在了塔吊操作室。他抓起手电筒往塔吊下跑,雨衣被风掀得像面旗子,脚下的泥浆没到了小腿肚。

“别慌,抓稳了!”林夏对着塔吊喊,声音被雨声劈成了碎片。他想起老郑教他的紧急预案,让小周赶紧联系消防,自己则爬上塔吊的爬梯。雨水顺着梯级往下流,每一步都像踩在冰面上,他的手在冰冷的钢铁上划出红痕,却抓得比任何时候都紧。

操作室里的两个工人已经冻得发抖,其中一个是食堂大师傅的儿子,手里还攥着半截没吃完的馒头。“林工,我怕这塔架撑不住……”小伙子的声音带着哭腔,林夏才发现塔吊的连接螺栓松动了两颗,在风雨中发出危险的咯吱声。

“相信它。”林夏拍了拍塔架的钢结构,“它跟我们一样,看着糙,骨头硬着呢。”他用扳手拧紧螺栓时,发现上面有老郑刻的记号——是个小小的“安”字,每个螺栓上都有,像给钢铁刻下的护身符。

消防队员赶到时,雨刚好小了些。林夏把工人护送到地面,才发现自己的脚踝肿得像个馒头,被钢筋划破的地方还在流血。大师傅拿着碘酒跑过来,手抖得厉害,涂药水时把他的伤口擦出了白沫:“你这孩子,不要命了?”

林夏的手机在这时亮了,是老郑的女儿发来的视频。屏幕里,老郑坐在轮椅上,正举着他的靠尺比划:“告诉小林,那尺子该校准了,别让它偷懒。”老人的腰椎还没好利索,说话时后背挺得笔直,像根没弯过的钢筋。

晚上八点,雨停了。林夏躺在板房的床上,看着窗外的星星从云里钻出来,像散落在钢筋森林里的萤火虫。小周端来碗姜汤,里面卧着两个荷包蛋,是大师傅特意给留的:“林工,刚才业主代表来了,说要给咱们送锦旗。”

林夏笑了笑,指着墙上的图纸说:“锦旗不用送,让他们多提提意见。这房子盖得好不好,住进去才知道。”他想起自己刚盖的第一栋楼,去年回去看时,发现有户人家在阳台种满了向日葵,花开得比窗户还高,业主说“这楼结实,阳光也好,住着踏实”。

深夜十点,林夏在整理施工日志时,发现小周在“安全检查”栏写:“今天林工说,建筑是有温度的,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他在后面补了句:“就像老郑说的,每根钢筋里都该藏点热乎气,这样盖出来的房子,冬天不冷,人心不凉。”

窗外的塔吊安静地立在月光里,像个沉默的巨人。林夏摸出父亲留下的工具包,翻出里面的卷尺,刻度已经磨得看不清,却能准确量出他和女儿的距离——直线距离12.5公里,车程需要47分钟,如果明天不加班,刚好能赶上女儿的家长会。

晨光爬上塔吊的那一刻,林夏已经站在了3号楼的基坑边。老李带着工人重新加固了模板,靠尺贴在立杆上,偏差刚好0.5mm,像用尺子量过的承诺。小周举着水准仪,突然喊:“林工,你看!”

窗台上的仙人掌开花了,嫩黄色的花瓣顶着露珠,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像颗被小心呵护的星星。林夏想起女儿画里的向日葵,突然觉得,他们盖的不只是房子,更是能装下阳光和笑声的容器——那些扎在土里的钢筋,是房子的骨头;那些灌注的混凝土,是房子的血肉;而藏在里面的心思和温度,才是房子的魂。

今天他还要检查钢筋绑扎,复核混凝土配比,跟进防水材料的重新送检。这些重复而琐碎的工作,像在给城市织件衣裳,针脚要密到能挡住风雨,线要韧到能扛住岁月。就像此刻,第一缕阳光照在他的安全帽上,反射出的光落在图纸的“安全等级”那栏,把“二级”照成了比任何文字都有力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