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房产评估师(2/2)

“我们做个‘租赁权益评估’。”林夏把卷尺绕回手腕,“根据《民法典》第725条,租赁期内的使用权受法律保护,评估报告里必须注明这一点,建议法院在拍卖时要求新业主继续履行租赁合同。”他想起老周处理过的类似案件,某户租客在法拍房里住了十年,老周在报告里写“居住权优先于债权”,最后帮租客争取到了优先购买权。那户人家的女儿后来考上了政法大学,去年还来所里做过普法讲座,说“是一份有温度的评估报告,让我相信法律里也有光”。

女主人突然站起来,婴儿在怀里醒了,咿咿呀呀地抓着林夏的卷尺。“谢谢您,”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乐乐爸爸是建筑工人,去年在工地上摔了,还在康复医院躺着,我们真的……”她从抽屉里翻出份租赁合同,签字处的指纹印得特别深,像是用尽了力气按下的。

林夏的手机在这时响了,是不动产登记中心的朋友发来的:“张师傅的老宅被列入‘城市记忆保护名录’了,能拿到专项修缮资金。”他把这个消息告诉女主人,看着她眼里的光慢慢亮起来,像被重新点燃的星星。婴儿的小手抓住他的手指,暖暖的温度从指尖传来,像握着颗小小的太阳。

傍晚五点,林夏在回公司的路上绕道去了康复医院。张师傅的孙子推着老人在花园里散步,老人手里捏着个面人,是林夏的模样,戴着顶遮阳帽,手里举着测距仪,测距仪的激光线被捏成了条金线,一直连到个小房子上。“爷爷说,要把这个送给你。”小伙子把面人递过来,“他说你懂房子,更懂住在房子里的人。”

医院走廊的公告栏里,贴着张“住房困难家庭帮扶公示”,林夏看见那个法拍房女主人的名字在列,备注写着“优先安排公租房”。他想起自己的评估报告里,在“特殊情况说明”那栏写了长长的一段话,附了婴儿的出生证明和男主人的工伤鉴定书。负责审核的同事说“没必要写这么细”,他却固执地保留着,就像老周教他的:“评估报告的末尾,该留一行给人情。”

晚上七点,林夏的妻子发来视频,女儿举着张画在镜头前晃:“爸爸,这是我们的新家!”画里的房子歪歪扭扭,却在屋顶画了个大大的烟囱,冒着彩色的烟,烟圈里写着“爸爸早点回家”。妻子说:“女儿今天在幼儿园说,爸爸的工作是‘给房子讲故事’,老师说这个比喻真棒。”

林夏的目光落在女儿的画纸上,突然觉得那些冰冷的评估参数,其实都藏着温度。他打开电脑里的评估报告模板,在“评估目的”下面加了行小字:“不仅为交易定价,更为守护每个家的尊严”。这是他今天在张师傅的老宅墙上看到的,老人用毛笔写的“家”字,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条通向远方的路,路上画着三个小人,手牵着手。

深夜十点,林夏在整理评估底稿时,发现小宋在某份报告的“个人感悟”栏写:“今天看到林哥给法拍房的婴儿加了‘成长空间价值’,突然明白,我们测的不是面积,是生活。”林夏笑了笑,在后面补了句:“就像老周说的,好的评估师,能在混凝土里看出炊烟。”

窗外的月光照在老周留下的铁皮盒上,林夏打开它,拿出那份1998年的危房评估报告。业主手绘的户型图上,每个房间都标着名字:“爸妈的房间”“我的房间”“妹妹的房间”,客厅的位置画了个大大的圆圈,写着“过年时大家围坐的地方”。旁边压着张泛黄的照片,老周和业主站在危房前,身后是垮了一半的墙,两人却笑得很灿烂,手里举着张新的设计图,上面画着栋亮堂的新房。

凌晨一点,林夏的手机收到两条消息:法院说“同意保留租赁权”,住建委说“张师傅的老宅修缮方案通过了”。他把这两条消息设成屏保,背景是女儿画的歪扭房子。明天他还要去查勘栋民国老别墅,去给个老旧小区做加装电梯的价值评估,去跟进法拍房的二次查勘,但他知道,这些工作早已不是简单的测算——它们是面人张师傅捏出的面房子,是江景房小女孩画里的星星,是法拍房婴儿抓着的卷尺,是每个普通人对“家”的执念。

晨光爬上窗台时,林夏在新的评估报告上签下名字。笔尖落下的地方,仿佛能听见老房子在说话,说它见过的炊烟,听过的故事,护过的日子。而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声音,都写进那些看似冰冷的数字里,让每个房子,都能被温柔以待。就像此刻,办公桌上的面人张师傅捏的小房子,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烟囱里那缕弯曲的烟,好像真的在轻轻飘动,漫过评估报告的纸页,漫向那些等待被看见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