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责任编辑——校对室的烟火气(2/2)

整理书稿时发现张姐落下的老花镜,镜腿上还缠着胶布。林夏把眼镜放到窗台上,绿萝的叶子在夜风里轻轻摇晃。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翻出那本牛皮笔记本,翻到空白页写下:“《山月记》封面烫金工艺确认无误,2023年7月15日。”

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仿佛能听见书籍装订时的轻响。林夏合上笔记本时,发现窗外的月亮已经升得很高,清辉透过雨洗过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书页似的光影。他收拾东西时,把那三颗没拆封的薄荷糖放进了小陈的抽屉——那是他刚入职时,老主任塞给他的那种水果糖的新口味。

锁门时走廊里的声控灯亮了,暖黄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夏摸了摸口袋里的家门钥匙,金属凉意从指尖传来。他想起女儿画的全家福,自己的脑袋上被画了个大大的红圈,妻子说那是“爸爸总在加班的光晕”。

电梯下行时,他看着镜面里自己疲惫的脸,忽然笑了。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妻子发来女儿睡着的照片,小姑娘怀里抱着本童话书,书名叫《编辑叔叔的魔法》。林夏对着屏幕轻轻吻了下,电梯门打开时,晚风带着雨后的青草气扑面而来。

街灯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带,像谁铺展开的书稿。林夏踩着水洼往前走,皮鞋底溅起的水花打在裤脚上。他想起明天早上要做的事:核对《山月记》新样刊,送《城南旧事》付印,还要去医院给老主任送刚出版的新书。

路过24小时便利店时,林夏进去买了罐咖啡。收银台前的电视正在播放某本书的畅销新闻,主持人说“这是本年度最值得期待的佳作”。他付钱时忽然想起校对那本书时,发现作者把“赝品”写成了“膺品”,改了七遍才让作者接受修改。

夜风吹起他的衣角,林夏把咖啡罐握在手里,掌心传来冰凉的触感。远处的写字楼还有零星灯火,像散落在墨色绸缎上的星星。他想起自己负责的第一本书,首印三千册卖了整整一年,却在某家旧书店的角落里看到被翻得卷边的样书,扉页上有读者用铅笔写的“谢谢”。

走到小区门口时,保安老李笑着打招呼:“林编辑又加班啊?”值班室的暖光灯映着老人的白发,桌上摊着本翻旧的《三国演义》,书页间夹着林夏送他的书签。

林夏点头时闻到楼道里飘来的饭菜香,是妻子总做的番茄鸡蛋味。他摸出钥匙的手顿了顿,忽然想起今天是结婚七周年纪念日。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妻子发来消息:“汤在保温箱里,记得热了再喝。”

打开家门时,玄关的小夜灯亮着暖黄的光。林夏换鞋时发现鞋柜上放着个礼盒,拆开看到是双新皮鞋,鞋盒里的卡片上写着“别总穿磨脚的旧鞋”。他忽然想起上周校对时被磨破的脚后跟,原来妻子早就发现了。

卧室门虚掩着,女儿的小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林夏踮着脚走过去,看到女儿的枕边放着本图画书,自己画的插画里,编辑爸爸的手里总捧着本书,书里飞出好多星星。

厨房的保温箱里,番茄鸡蛋汤还冒着热气。林夏盛汤时,窗外的月亮正好移到厨房的窗台上,银辉落进汤碗里,像撒了把碎银子。他喝着汤想起老主任的话:“做编辑的,心里得有团火,既能烧开自己的汤,也能照亮别人的路。”

手机在客厅响起,是印刷厂的送样短信。林夏看着屏幕笑了笑,把空碗放进水槽。水流哗哗声里,他仿佛听见新书装订时的轻响,像无数颗文字在跳跃着,要去寻找属于它们的读者。

第二天早上七点,林夏站在印刷厂门口时,露水还挂在铁门的栏杆上。李厂长举着新样刊走过来,晨光在烫金的“山月记”三个字上流动,像月光淌过山间的溪流。“林编辑,你是第一个等在厂门口收样刊的编辑。”老厂长的笑声里带着水汽,“我们工人说,这书的字里都带着股倔劲。”

林夏指尖抚过光滑的封面,烫金的竹叶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他忽然想起昨夜校对时,在书稿最后一页发现作者写的小字:“献给所有在深夜里还在与文字较真的人”。此刻那些铅字仿佛活了过来,在纸页间轻轻呼吸。

去医院的路上,公交车摇摇晃晃穿过晨雾。林夏把两本书放在膝头,《城南旧事》的封面是淡蓝色的,像小时候外婆家的天井;《山月记》的暗金色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像老周书房里那盏用了三十年的台灯。

老主任病房的窗台上摆着林夏上次送来的绿萝,叶片上还挂着晨露。老人接过新书时,手指在封面上久久停留,忽然笑了:“你看这纸页的切口,多整齐。”他翻开《山月记》的版权页,在责任编辑一栏的“林夏”二字上轻轻点了点,“当年你漏的那个错别字,现在肯定不会再犯了。”

林夏看着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书页上,在“责任编辑”四个字周围投下细碎的光斑。他忽然明白,那些被红笔圈住的错别字,被反复修改的封面,在印刷厂熬过的深夜,最终都会变成书脊上的年轮,记录着某个普通人对文字的虔诚。

离开医院时,晨雾已经散去。林夏路过街角的旧书店,玻璃窗里摆着刚上架的新书,《山月记》的烫金封面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他站在街对面看了很久,直到穿校服的女孩买下最后一本,蹦蹦跳跳地跑远了,书包上的铃铛声在风里荡开,像文字在纸页间跳跃的声响。

手机响起时,编辑部的群里正在发新的选题。林夏走在晨光里,指尖在屏幕上敲出“收到”二字。风掀起他的衣角,带着油墨和纸张的气息,那是他闻了十年的味道,也是他要继续闻下去的,属于责任编辑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