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皮革设计师——皮革里的温度(2/2)

林夏没说话,打开玻璃柜,里面摆着他做的各式皮包——有给小学教师做的,包侧特意缝了放粉笔的口袋,边角用厚皮加固,不怕磕碰;有给登山爱好者做的,底部加了三层耐磨的牛皮,还缝了挂登山绳的环;还有只小巧的手提包,包带的连接处留着个小小的心形压痕,是给刚结婚的姑娘做的,“她先生说,要让她每次拎包都想起他求婚时的样子”。

年轻人的目光掠过那些花哨的款式,却在那只1987年皮料做的样品上停住了,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包面的纹路,像在触摸块老玉。“这是……植鞣革?”他的语气里带着惊讶,指尖的动作轻了许多,“我爷爷有只类似的包,深棕色的,用了三十年,越用越亮,后来被我搬家时弄丢了,他难过了好几天。”林夏递过样品,包带的弧度刚好贴合手掌的曲线,是按人体工学反复调整过的:“植鞣革会吸收主人的油脂和温度,就像块海绵,用得越久越有味道。你爷爷的包,肯定藏着他的故事,比如哪个角落磨破了,是总在桌边蹭的;哪个扣环松了,是总急着开门拽的。”

王总在旁边急得直跺脚,鳄鱼皮带扣在阳光下闪得刺眼:“小林,客户要的是潮款!你这包连个拉链都没有,用磁扣多不方便!现在谁还用这种老古董设计?”林夏指着包口的铜扣,铜面被磨得发亮,能映出人影:“这是我按老铜锁改的,比拉链结实,还能防小偷。你看这扣环,我用砂纸磨了整整三天,保证不硌手,冬天揣在怀里都舒服。”年轻人突然笑了,眼角的纹路像被熨平了:“就它了,不用改,我就要这个。”他摸着包带内侧的暗袋,指尖探进去又缩回来,“这里能放名片吧?我爷爷的包就有个这,总说‘重要的东西要藏好,不能让人随便看’。”

那天晚上,林夏给父亲的遗像擦了擦灰,相框旁边摆着那只老皮包,包带的连接处补过三次,用的是不同颜色的线——第一次是蓝色,用的是母亲缝衣服的线;第二次是棕色,是父亲自己找的皮线;第三次是黑色,是林夏刚学手艺时补的,针脚歪歪扭扭,父亲却夸“比机器缝的有劲儿”。“爸,今天遇到个懂行的年轻人。”他往老皮包里塞了块新的植鞣革,皮子的纹路在灯光下像片树叶的脉络,“您看,好东西总会有人识货,就像您说的,酒香不怕巷子深,手艺藏不住。”

工作室的灯亮到后半夜,林夏在给那只公文包做最后的打磨,砂纸蹭过皮革的声音像细雨落在树叶上。阿杰趴在旁边的工作台上看,眼皮耷拉着,像只困极了的猫,突然问:“师父,您说咱们这么慢,一天就做一个包,会不会被淘汰啊?现在都讲究快时尚,谁还等得起啊?”林夏拿起块边角料,在阿杰手背上轻轻压了个印,皮子的纹路清晰地拓在皮肤上:“你看这印子,过会儿就会消失,但皮革记得。好手艺就像这印子,可能不显眼,却能在别人心里留下点东西,比那些一闪而过的潮流结实。”

第二天一早,年轻人来取包,特意穿了件复古的风衣,领口别着枚铜制领针,和包上的铜扣很配。他把笔记本放进去,包型果然没塌,挺括得像个站军姿的士兵,磁扣“咔嗒”一声合上,声音清脆又踏实,像把钥匙插进锁孔。“我要去见个重要客户,”他拎着包往外走,脚步轻快,风衣的下摆扫过门槛,“感觉带着爷爷的祝福呢,他总说‘做事要踏实,就像我的包,装多少东西都不晃’。”

林夏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做包不是为了装东西,是为了装日子,装那些值得珍惜的瞬间——比如第一次领工资的信封,比如孩子的第一张奖状,比如老伴偷偷塞进去的降压药。”这些东西,用再贵的名牌包也装不下,得用带着温度的皮子,才能裹住那些柔软的心事。

工作室的门被风推开,阳光照在堆积的皮革上,泛着温暖的光,像撒了层碎金。林夏拿起裁皮刀,准备开始新的工作,刀刃上还沾着点牛角油,像抹了层淡淡的乡愁。他知道,这些植鞣革永远不会像流水线产品那样光鲜,却会像父亲的老皮包,在时光里慢慢沉淀出温度,让每个拎起它们的人,突然想起某个藏在记忆深处的细节——比如爷爷补包时用的蓝线,比如父亲磨包时专注的侧脸,比如那些被岁月打磨,却从未褪色的真诚。

仓库的角落里,那块1987年的皮料边角还在,阳光透过气窗照在上面,皮子的纹路里仿佛能看见两个老头坐在工作台前,手里拿着裁皮刀,慢慢聊着天,声音混着皮革的气息,在时光里飘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