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音乐录制技术员——声纹(2/2)
凌晨两点,阿ken带着混音师闯进录音室,两人身上的烟味呛得林夏皱起了眉。“客户说样带必须天亮前发过去,他们要赶在音乐节之前预热。”他把烟蒂摁在装满咖啡渍的烟灰缸里,里面的烟蒂已经堆成了小山,“把人声修得干净点,用auto-tune拉满,管他破不破音,听着顺耳就行。现在的听众就喜欢完美的声音,谁在乎真不真实?”
林夏的手指悬在鼠标上,光标停在“自动修音”的按钮上,像停在悬崖边。耳机里回放着主唱刚才那遍带着破音的副歌,虽然粗糙,却像块没打磨过的石头,棱角里全是生命力,是那种憋着股劲的少年心气。她想起老顾说过:“修音就像化妆,遮遮瑕疵可以,卸了妆认不出本人,那就不是录音,是造假。听众要听的是歌里的人,不是修音软件编出来的机器人。”
“我不做。”林夏关掉软件,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映出她坚定的脸,“要修你自己来,我的音轨里,容不下假的东西。可以修饰,但不能篡改,这是原则。”
阿ken的拳头砸在调音台上,震得电容麦跳了一下,发出“嗡”的一声。“你以为老顾为什么退休?”他揪起林夏的衣领,唾沫星子溅在她脸上,“他当年为了保你,把客户的专辑故意录砸,自己背了锅!你现在跟我谈原则?你的原则值几个钱?”
玻璃墙外,乐队成员们假装看手机,手指却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没人敢说话。林夏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滴在调音台的推子上,晕开一小片红,像朵绽开的小花。三年前的记忆突然涌上来:她给客户的女儿录钢琴时,误删了唯一的母带,那是小姑娘准备考级的重要录音。老顾通宵用合成器模拟出钢琴的泛音,硬是把空白的音轨填完整,虽然仔细听能听出差别,但外行人根本听不出来。最后被客户发现,投诉他“录音失真,欺骗消费者”,老顾没辩解一句,主动申请了退休。
“他不是故意录砸。”林夏的声音发颤,却死死盯着阿ken的眼睛,像在直视深渊,“他是想告诉所有人,有些声音,不能被修改得面目全非。那是小姑娘练了三年的曲子,每个错音里都有她的汗水,删掉了,就什么都没了。”
天快亮时,主唱突然推开控制室的门。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像只熬了夜的兔子,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谱子:“我改了副歌的旋律,不用降调了。”他把谱子拍在调音台上,纸张边缘都卷了起来,“刚才在外面听了你弹的吉他,挺……挺干净的,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我想试试那样的感觉。”
林夏重新架起麦克风,这次把电容麦换成了动圈麦,减少环境杂音的同时,保留更多人声的颗粒感。主唱站在录音室中央,没有缠麦克风线,也没有嘶吼,只是安安静静地唱。当唱到最高音时,他的声音依然有瑕疵,却像道撕裂黑暗的光,带着滚烫的温度,真实得让人心里发颤。
频谱仪上的波形变得柔和,不再有狰狞的尖峰,像平静湖面上的涟漪。林夏看着那些起伏的线条,忽然明白老顾说的“人的温度”是什么——是不完美的声音里藏着的真诚,是技术无法复制的生命力,是每个音符里跳动的心跳。她打开备用音轨,悄悄录下窗外第一声鸟鸣,清脆的声音混进了歌曲的结尾,像给这段旋律加了道温柔的注脚。
中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调音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首无声的乐谱。林夏把修好的信号线缠成圈,用老顾留下的蓝布条系着,布条上还绣着个小小的音符。硬盘盒里多了个新成员,标签上写着:“碎玻璃乐队,2023.5.20,黎明,有鸟鸣”。
手机响起,是母亲发来的视频。老顾坐在阳台上,对着录音笔咿咿呀呀,虽然听不清字句,林夏却能从他的口型里看出“好”字的形状。录音笔的红灯亮着,正忠实地记录着这些不完美却充满爱的声音,像在说:真正的好录音,从来不是没有瑕疵,而是带着人的心跳,和生活本来的样子,那些真实的、带着温度的声纹,才是最动人的旋律。
她拿起那根修好的信号线,对着阳光看。铜丝的断口处,新焊的锡点像颗小小的珍珠,在光里闪着温润的光。就像那些被她珍藏的声音,带着裂痕,带着温度,在时光里慢慢发酵,酿成最动人的声纹,永远留在岁月里,不曾褪色。